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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8月24日)
身着米色西装的上原俊司双手插兜在图芭拉乌酒店门口来回踱步,金色的阳光斜斜地洒在他的身上,在地上留下一道阴影。
“威廉,上车。”托马斯开着租来的奔驰汽车停在了马路。
坐进黑色轿车的后座,皮革座椅的凉意透过西裤传来,却无法缓解他内心的焦虑。
上原俊司用右手揉着左手腕,想起昨夜在慕尼黑王宫赫拉克勒斯音乐厅的演出,每当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那种隐隐的刺痛就会如影随形,尤其在演奏高难度曲目时,不适感更是加剧。
但聚光灯之下,他必须保持优雅的微笑,直到谢幕时才敢偷偷按压腕部。
“这次去医院真的要好好检查一下了,不过威廉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毕竟是克莱门茨总裁亲自推荐的医生,医术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托马斯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上蹙着眉的上原俊司,宽慰他道。
昨晚的演出结束后,一回到酒店的上原俊司就翻出随身携带的通讯录,给远在汉堡的dG唱片(注1)总裁克莱门茨打去了传呼。
在听到上原俊司左手腕出现不适的消息后,把原本还在外头喝酒的克莱门茨总裁给惊得酒意全无,赶紧去为他联系最好的医生,这才有了今天上午的医院之行。
上原俊司苦笑了一声,左手腕微微的抬起,又迅速放下,他也没能预料到几天前的一个小小意外竟然发展到需要去医院就医的地步。
“希望只是个小问题吧。” 他喃喃道,目光望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克莱门茨总裁推荐的医生全名叫莱因哈德?冯?施特劳斯,任职于慕尼黑因能施塔特医院,属于是在整个联邦德国都排的上号的骨科专家大牛,看他这名字还是个贵族后裔呢。
因位于慕尼黑市中心的因能施塔特区而得名的因能施塔特医院,其前身是1834年建立的 “慕尼黑大学临床医院”,离上原俊司他们所入住的图芭拉乌酒店距离不远,开车不到十分钟就能抵达。
停好车后,两人走进医院大厅,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迎接他们的医院接待员是位金发碧眼的德国姑娘,胸前的名牌写着 “安娜?米勒”。
她踩着黑色漆皮高跟鞋,领着两人穿过铺着墨绿色地毯的长廊,墙壁上挂着历任院长的肖像,最显眼的那幅油画里,戴着单片眼镜的绅士胸前勋章熠熠生辉。
“施特劳斯医生的诊室在307。” 护士指引道,“他正在等你们。”
接诊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阅文件的沙沙声。护士轻轻敲门后,推门而入,“施特劳斯医生,威廉先生到了。”
“请进。”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房间深处传来。
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上原俊司仿佛踏入了另一个时空,胡桃木书架上陈列着皮质封面的医学典籍,铜制台灯在波斯地毯上投下暖黄的光晕。
穿着白大褂的施特劳斯医生坐在橡木办公桌后,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灰白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领口别着的家族徽章隐约透出一丝贵族气息。
“您好,施特劳斯医生。”
上原俊司主动伸出右手,施特劳斯医生起身与之握手,力度适中,却让上原俊司感受到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威廉先生,请坐。”
施特劳斯医生示意两人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上原俊司身上,“克莱门茨总裁特意打电话叮嘱,说威廉你是位非常出色的钢琴家,那么,具体是什么情况?”
上原俊司将左手腕不适的症状详细描述了一遍,从最初的轻微酸胀到现在的刺痛,以及演奏时的明显影响。
施特劳斯医生一边听,一边在病历本上快速记录,不时皱眉询问一些细节。
“让我检查一下。”
记录完毕后,施特劳斯医生站起身,走到上原俊司身边,他先是轻轻握住上原俊司的左手,仔细观察手腕的外观,没有明显的红肿或变形。
随后他一手握住上原俊司的前臂远端,固定住腕关节,另一只手握住上原俊司的左手,将拇指屈曲并内收(向掌心方向弯曲),然后使腕关节被动向尺侧(小拇指侧)偏斜。
“拇指根部疼吗?” 施特劳斯医生问道。
上原俊司咬了咬牙:“有点。”
“果然。”
施特劳斯医生松开手,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初步判断,是桡骨茎突腱鞘炎,不过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确认。” 他拿起电话机,吩咐护士安排上原俊司去做超声检查。
等上原俊司跟着护士出去后,诊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托马斯为了缓解沉默的气氛,开口问道,“施特劳斯医生,您在骨科领域是权威专家,我们威廉的情况怎么样,严重吗?”
听到托马斯的恭维,施特劳斯医生微微颔首,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过奖了,情况怎么样还要看超声检查后的结果才能判定,不过以我的经验来说,应该不算很严重,这种伤病在钢琴家中比较常见,我们有成熟的治疗方案。”
“是是是,还要劳烦施特劳斯医生您多上点心。”
很快,做完超声检查的上原俊司拿着检查结果回来了,施特劳斯医生接过检查报告仔细看了一遍,“超声显示腱鞘增厚了2.3mm,可以确诊为桡骨茎突腱鞘炎,所幸情况不算太严重,只是轻度症状。”
托马斯和上原俊司两人听完施特劳斯医生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托马斯又紧张起来:“那该如何治疗?施特劳斯医生,接下来威廉还要去萨尔茨堡演出……”
施特劳斯医生摘下眼镜,用手帕擦拭了一下,语气严肃:“演出就别想了,为了不让病情继续恶化,我想威廉先生接下来的几个月都要好好的休养。”
上原俊司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托马斯急忙问道:“那治疗方案呢?”
“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来讲,我建议采用保守治疗,虽然采用手术的方式康复的时间更短,但是存在一定的风险。” 施特劳斯医生重新戴上眼镜。
“施特劳斯医生,如果采用保守治疗,该具体怎么做呢?”
“首先针对威廉你的病情,需要佩戴皮革拇指外展支具,我推荐使用我们德国奥托博克品牌的orthoplast支具,将威廉你的左手拇指固定在外展45°、手腕背伸10°,这样可以有效限制住拇长展肌与拇短伸肌的活动,这两块肌腱通过桡骨茎突腱鞘,过度活动会加重炎症。”施特劳斯医生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手上给上原俊司做起了演示。
“除了佩戴矫正的支具以外,另外威廉你必须暂停左手拇指参与的八度、琶音演奏,这是最容易加重病情的动作,我之所以不赞成你继续萨尔茨堡的行程也是这个原因,你的左手至少需要修养6周时间,这期间每日的练琴时间要控制在1小时内,而且只能进行右手旋律的慢速练习。”
得,看来真的得提前回家了,已经接受了现实的上原俊司艰难地开口问道,“施特劳斯医生,这个矫正的支具需要佩戴多久?如果恢复良好的话,我多久可以重返舞台?”
“支具至少需要佩戴4周,再配合每周3次的石蜡热敷,促进血液循环和炎症吸收。除此之外,还需要口服布洛芬2周,用来缓解疼痛和炎症,局部注射醋酸泼尼松龙和利多卡因1次,减轻腱鞘内的炎症反应。如果恢复顺利的话,3个月左右可以重返舞台。” 施特劳斯医生回答得斩钉截铁。
上原俊司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如果返回东京治疗,施特劳斯医生您有没有合适的医生推荐?”
施特劳斯医生思索片刻:“可以找东京大学附属医院的黑川高秀医生,他在骨科领域也是权威专家,应该能继续跟进你的治疗。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在我们医院先进行一次治疗,然后再返回东京,这样可以防止病情恶化。”
上原俊司点点头:“谢谢您,施特劳斯医生,我接受您的方案。” 他转头对托马斯说:“托马斯,你先去支付医疗费用吧。”
“好,我这就去。”托马斯点了点头,起身匆匆离开诊室。
施特劳斯医生看着上原俊司,语气缓和了一些,“威廉,我理解你作为钢琴家的心情,但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好好休养,按照方案治疗,相信你很快就能重返舞台。”
上原俊司站起来朝施特劳斯医生感激地说:“我会的,再次感谢您。”
做完一次石蜡热敷,上好皮革拇指外展支具,等上原俊司和托马斯走出医院时已经差不多中午了。
上原俊司右手提着装着布洛芬的塑料袋,看了眼被固定住的左手,略带可惜的跟托马斯说道,“萨尔茨堡音乐节是没法参加了,我打算明天就返回东京,好在这次的巡演总算是完成了。”
按照今年的巡演计划,欧洲部分的巡演安排了西、英、法、德(联邦)四个国家7个城市,慕尼黑是德国演出最后一站,而且因为音乐厅的档期问题只安排了一天的演出。
所以即便是左手没有受伤,在不去萨尔茨堡参加音乐节的情况下,上原俊司本来就可以打道回东京了。
托马斯叹了口气,“等回了酒店,我会马上联系公司,取消在萨尔茨堡音乐节的演出,威廉你的康复才是重中之重,萨尔茨堡音乐节只能明年再说了。”
没有那个职业钢琴家能打包票说自己永远不会受到伤病的困扰,所以经纪公司往往会有一整套完整的应对方案。
以上原俊司为例,他这次受伤,保守估计三个月没法登台演出,那么接下来的三个月时间,哥伦比亚艺术家经纪公司会推掉一切跟他相关的邀约。
另外,跟他有关的各家赞助商、代言产品(比如NhK交响乐团、霓虹可口可乐、YAmAhA等),也要一一向他们通报病情。
“走吧。”托马斯拍了拍上原俊司的肩膀,“我们先回酒店,接下来的日子,威廉你就按照施特劳斯医生的方案好好治疗,等你康复了,会有更多更精彩的舞台在等着你。”
两人回到酒店时,上原俊司看到大堂水晶吊灯下聚集着一群拖着行李箱的人,正是《the best ten》节目组的一行人。
“久米桑,怎么,大家今天就要回去了吗?”上原俊司上前跟久米宏打招呼道。
“是啊,阿勒~上原桑,你的手…这是怎么了?昨天还是好好地。”久米宏看到上原俊司被矫正支具包裹着的左手,吃惊的问道。
黑柳彻子也从人群中转过头,标志性的齐刘海下是疑惑的眼神:“发生什么事了?”
上原俊司苦笑着说道,“桡骨茎突腱鞘炎,刚从医院回来。” 他晃了晃左手上的支具,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医生说至少要休养三个月。”
“天呐!” 黑柳彻子快步上前,盯着上原俊司的左手,“上原桑,可一定要好好的修养!你的手可是要弹出世界上最美妙的音符的。”
节目组的其他人也纷纷开口让上原俊司保重身体,好好休养。
“米娜桑,怎么这么着急着就回东京了?”上原俊司对大家的善意表示了感谢,又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久米宏晃了晃手中的机票,“还得回巴黎,我现在还是休假时间,家人都还在巴黎等着我呢。”
黑柳彻子笑着说,“我已经出来大半个月了,得要赶紧回东京上班了,下周还有三个节目要录制。”
至于小山泰平这帮打工的牛马们,可没有久米宏和黑柳彻子两位主持人这么好的福利待遇,电视台还有一堆的活等着他们回去干呢。
“上原桑,你呢?接下来什么打算?要回东京吗?”
“本来计划是要去萨尔茨堡音乐节演出的,现在因为手受伤了也没办法去了,我打算明天就返回东京,回家好好休养。”
“期待上原桑你早日康复,重返舞台。”久米宏拍了拍上原俊司的肩膀说道。
“阿里嘎多~那我在这里祝各位一路顺风,我们东京再见。”
“东京再见~”
大家相互一顿鞠躬后,《the best ten》节目组众人提着各自的行李离开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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