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房门吱咔一声打开了。
安娜推开虚掩的门,房间内点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里面坐着的六道人影。
有那个很英俊的煤矿工人,他洗净了脸上的煤灰,坐在正当中的位置,挺直的脊背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终日在矿井下劳作,佝偻着背的矿工。
还有给予了自己“力量”的女矿工,安娜能听到对方缓慢的心跳声,仿佛与她的身体产生了共鸣,越靠近对方,她体内的血流就越兴奋。
其余四个也是很漂亮的女士,这一点就算藏在大帽檐,工装衣下面,依旧能看得出来。
“我没看错你,小丫头。”
芙琳翘起嘴角,露出一对小虎牙,很是欣慰地抬手虚挪起一把椅子,放到了安娜身边。
安娜有些局促地坐到了椅子上,就算黑化了,她觉得自己在这六道身影面前,依旧像以前一样脆弱。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她鼓起勇气问道。
唯一的那个男人笑了笑,伸手指向旁边栗色短发的狼族少女:“这是拉维妮娅,俄文名娜塔莎,这位是般若,芙琳吉拉,切里妮娜还有让娜。”
安娜赶忙回道:“安娜,叫我安娜就好。”
洛萨认真端详着安娜,这个瘦小的年轻女孩儿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件打满补丁的破棉袄,脚下蹬着一双不合脚的旧皮靴。
作为他的龙血眷属,与芙琳吉拉鲜血仆人的融合,她的体内此时蕴含着非常强大的力量。
那是洛萨和芙琳以牺牲自己力量上限为代价构造的超凡血脉。
如果换作中世纪,他们两个肯定是不会这么干的。
但接下来,洛萨已不认为还有需要他们全力出手的敌人了,等完成作战记录后,他们失去的力量也会恢复,这份牺牲也就显得很是微不足道了。
“安娜小姐,能跟我讲讲你的遭遇吗?”
洛萨循循善诱道。
安娜本来对陌生人是很警惕的,但或许是他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亲手送上了一份沉甸甸的面包;也可能是失去家人以后,她迫切希望再找到一个“家”。
安娜打心眼儿里觉得在场的都是好人。
听完安娜的讲述,洛萨轻叹了口气:“安娜,你觉得,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厄运呢?”
安娜有些迷茫。
对于一个生活在困窘中的年轻女孩儿,她不知道自己家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是那些不愿分发面包的老板?还是那个要挟她付出身体为代价,才愿意答应她接替生病的母亲工作的工头?还是黑市上那一天比一天高的物价?
太多太多了。
太多的厄运降临在她们一家的身上了。
安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看过一些社民工党的小册子,那上面说,是沙皇和战争夺走了我们的一切。”
“不要说别人的理念,说说你自己的。”
安娜低下了头,她思索了好一阵,才不那么确定地说道:“是战争吧,如果没有战争,父亲就不会被拉到前线,至今生死未卜。他是整个干草市场最出色的铜匠,也是我们家的守护神。”
安娜的家庭其实也勉强算是中产了,毕竟有一座独栋的小楼,不至于像木匠胡同的租客们,只能栖居于一间斗室。
但那都是战争以前。
战争到来以后,失去了父亲优渥的工作,安娜家的生活水平就一落千丈了。
洛萨摇了摇头:“说的没错,但太笼统了。”
“战争打响,就要征兵,征兵就会导致乡村,工厂缺乏劳动力,所有物资生产又都要优先供给前线,挤占了运力导致后方缺乏物资——但如果我说,以帝国疆域之广阔,物产之丰沛,又有盟友慷慨解囊,物资实际上是完全够用的,你信吗?”
“怎么可能!”
安娜瞪大了眼睛:“整个圣彼得堡都在缺粮,在干草市场了,面包的价格飙升了十二倍,而且每天都在限量销售,过了时间,就算有钱都买不到了。”
“是买不到了,因为它们都到黑市上去了。”
洛萨的神情郑重:“我是见过沙俄前线的情况的,不止后方的你们缺衣少食,前线的士兵们除了少数王牌精锐,多数也处于缺衣少食的状态,有人扣下了本应送往前线的物资,将它们拿到了黑市上贩卖。”
“圣彼得堡的几家粮商,如果把粮食都放出来,足够全城人吃饱肚子,直至战争结束——但他们不会这么做,因为一旦这么做了,粮食的价格就会崩塌。”
“许多运送前线物资的军列和铁路线路,都被大贵族和资本家征用,为他们来运送物资。”
“他们总说,一切为了战争,一切为了祖国。”
“但为了战争流血的大多数都是穷苦人,他们反倒能大发战争财。”
洛萨同安娜讲了很久很久,直到房门突然被敲响。
“谁?”
门外的人没再继续敲门,而是从门缝儿递进来了一张纸条。
洛萨拿起来一看,忍俊不禁道:“是社民工党的人,他们声称今晚会发动一场起义,口号是‘为了娜塔莎女士’。”
拉维妮娅有些无奈道:“我可没答应。”
社民工党的人自然邀请过最近声名鹊起的“穷人救星”娜塔莎女士,只是被娜塔莎女士给拒绝了。
“安娜,你去参加吧。”
“什么?”
安娜有些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可以吗?”
洛萨若有深意道:“当然,这是属于你们的战争,相信我,你所拥有的力量,强得可怕。”
...
刚刚开赴城内的哥萨克骑兵们,便遭遇了“叛军”的猛烈进攻,但很可惜,这些乌合之众们显然不是久经沙场的哥萨克们的对手,很快就被肃清掉了。
打扫战场的哥萨克们,看着收集来的这堆破烂儿,显然不太满意。
“这帮穷鬼也学着贵族老爷们造起反来了?”
“他们连最基本的枪支都佩不齐!”
特尼斯基轻叹了口气:“他们所做的一切,不仅无法改善他们的境况,反而会让一切变得更糟糕。”
他能理解城里的骚乱,人们已经活不下去了,拿起武器造反也就成了唯一的出路。
可在他看来,这条出路也是死的。
他们太弱小了。
司务长小声嘀咕道:“我听说,是那个什么社民工党里的多数派搞的事,他们说,要让沙皇退位,跟德国佬议和,立刻退出一切战争。”
“皇帝退位?他们要让哪位皇储上位?”
哥萨克们纷纷看了过来,有些惊喜。
倘若这帮叛逆的背后涉及到一位皇储,他们接下来的战斗肯定会更危险,但能获取的收益也会更丰富。
司务长无奈道:“还哪位皇储即位?那帮社民工党的疯子们不要皇帝啦!”
“没皇帝了?这怎么能行,人没了脑袋还能活吗?”
“就是,如果没皇帝了,这个国家谁来治理呢?”
哥萨克们接受沙皇统治已经好几百年了,他们已经习惯了为沙皇作战,这是一种天经地义般的惯性。
“好像说是什么国家杜马。”
司务长挠了挠脑袋:“他们还说,所有人,无论出身如何,都应该是平等的。”
“平等?要按照这帮疯子的说法,我们岂不是要跟那些庄稼汉平等了?”
也有少数哥萨克忧虑起来:“现在,咱们自己人在闹罢工,在打内战,德国佬会从里加进军,在涅瓦河口登陆,他们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打进圣彼得堡的。”
“所以,咱们得尽快平定了民变才行,把那些罢工的乱民也都赶回到工厂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