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不能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也禁不起他折腾。
他自觉他的爱与情欲无关，哪怕他们没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只能静静地看着她，他也爱她。
但是爱一个人，就是想把她撕碎融进你的骨血里。
不是得到才爱，是因为爱，才想得到。
前者是因果关系，后者说不明道不尽。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自制力是个好东西。
其实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非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人，可他引以为傲的恪守竟然在她面前全盘崩溃，什么道德，什么孝悌忠信，好像都不及她的一滴眼泪，一丝欢喜来得重要。
尽管这种转变到头来竟然成了伤她的利器，可也只能说他真的没想过会如此。
他想他不会再犯了，毕竟心痛得滴血的，也是他。
这种心痛一次就够了，像绵绵不断的闷雨，让人恨不得一刀将天地斩断。
被无尽的压迫、窒息、阴暗层层包裹，像灰败惨淡的人生，比地狱还要荒凉。
心痛有点像自责，但再自责也不能让她好起来，这种感觉才是致命的。
伤害一旦造成，如何弥补就成了世纪难题。
虽然是一个结果，但对不同的人来说，感到的受伤程度是不同的。
比如周厉是痛苦、自责、懊悔……秦桑婕……可能只有累，掏心窝子的累。
说到底，人是不能共情的，或者只能共一部分。
她体会不到他的后悔，也不觉得那有什么用，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后悔药再来和她说吧。否则对她来说一文不值。
周厉就算了解了她的心情，又能怎么样呢，痛苦也不能转移，并非他想分担，就能分担。
这世界创造的每个人本是孤独的，因缘际会相连，也能因缘际会分开，实在再正常不过，没必要大惊小怪。
周厉放下水杯，揉了揉她的头发，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任谁看起来那都是恩爱得不行，宠溺得不行。
秦桑婕却突然有点想笑，这动作，多像告别啊。
又有点像做错了事之后的抱歉，可她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对不起”。
那么喜欢道歉，就和自己道吧，天天道，随时随地道，她不需要。
她一直不理解道歉的目的是什么，是向别人展示你心怀愧疚，然后因为你觉得愧疚就不追究了？
可是事实怎么办呢，它血淋淋地在那，那么难看，那么可怜，谁来管呢？
言简意赅就是，你的愧疚，算个屁啊。
她可不可以把道歉理解为一种炫耀，意思就是你只能接受我的道歉，因为我不会给你其他任何补偿。
我就是故意恶心你的，怎么样，你能怎么样？
所以啊，你要是真做不到承担后果，哪怕直截了当地离开呢，说不定她还能高看你一眼，至少觉得你光明磊落、落落大方，而不是阴阳怪气一句“抱歉”。
嗯，你妈生了你，也挺抱歉的。
恶心别人能不能都去死。
本来她还把你当个人，一句“抱歉”出口，直接由人转物，还是恶臭熏天的那种。
不管大事小事，愿世上没有抱歉。
你撞了人，就去撞墙，或者该赔多少赔多少，而不是抱歉。
纵然对方原谅了你，这个行为，也只是展现出你的无能、逃避责任。
有能力做，却没能力承担后果，只会说抱歉。
原谅的人也是同情心泛滥，大度过了头，要么就是懦弱到了极致，怕事情闹大。
所以这个世界才有那么多的悲剧，才有那么多恶意滋生。我们总说愿世上黑暗少一点，可都是我们一手促成的，我们助纣为虐。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原谅，让这个世上又多了多少只会说“抱歉”的人。
原来道歉就有用，不用承担责任。
哪怕并不是真的悔过，只要装出可怜的样子，就能让很多人心软。
所以卖惨，成了无能者的一样武器，这件武器，还是你们亲手交给他的。
总之很难说，所有的人只看到表面，哪怕一百个面、一千个面，可是事情的发展是四面八方的，有无数个面。
我们没看到的那些面，就是漏洞，是弱点。但是，到底是我们没看到，还是不想去看，不愿去看，不敢去看呢？
看到了也沉默，这是人。
一旦脱离了其他人就存活不了的生物。
哪怕我们宣称孤独，又说什么“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我们也无比渴望深深地融入这个世界，被这个世界接纳，别人的眼光、评论，一旦有利于你，你会抑制不住地开心，承认吧，你在意得要死。
她不怪周厉，她知道是自己的问题，毕竟她不算正常。
周厉真说起来也没做什么，他们是男女朋友，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那么——
“我们分手吧。”一直酝酿的话平静地说出来，宛如宣判。
只是，不是对别人，是对她自己的感情。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累了，真的挺累的。
累这个词并不仅仅形容身体上，也不单指力气耗尽，某种东西使用过度产生的疲累。
而是你能想到的每一件事，空气里的每一个分子原子，你都觉得它们是那么的让人消沉，让人作呕，不想去想，又不得不想。
她大概率是犯病了，这具身体犯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频繁到她觉得，她不能将对方割裂，因为她们是一体的，是一个人。
她挺平静的，她觉得这样对两个人都好，她不开心，他也不会开心。没人会喜欢不开心。
她感觉到的痛苦，说实话，要是她讨厌的人也就罢了，没那么讨厌的，她怎么好意思连累人家和她一起这样。
无非是多一个人痛苦，没必要。
还不如她自己安安静静，好坏自己消化。
就算难受，至少问心无愧。别人的行为，她管不了，自己的，总有权决定。
周厉看她的小模样心里狠狠一疼。
旁人可能只看到她柔弱、憔悴，但他看到她咽下所有，一个字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