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仆妇刚出屋子，就见到来人。
正是宁清暄：“免礼。”
仆妇低着头，掩下心思，她是三天前就被镇上介绍过来给大户人家帮忙的。每天能得一两银子，多好的事儿哦，刚来时，心里还不停的犯嘀咕，这银钱也太高了，一个村的其他人在大户人家帮忙，一个月都没这么多。更令她诧异的是，每天不过伺候一个小姐的洗漱，浆洗衣服，好不轻松。心里感谢了给她工钱的人全家。
“她怎么样了？”宁清暄声音冷冷清清，整个人也瘦的差点脱相，气色不好。每日除了必要的离开时间，其他时间都守在这里。
“公子，都收拾好了。”仆妇说道。
宁清暄听闻，不无失望，“去领钱吧！”说完，便自顾自的进去了。
那仆妇无不感谢，这四天下来，赚的银子都够他们家一年的开销了！
说来也怪，让她伺候的那姑娘，瞧着好不标致的人儿，看不出哪里不好，脸蛋儿红润润的，还有气儿。就是睡在那里，无知无觉，才开始喂什么都不吃，后来就歇了这个心思。
“听云~”宁清暄直接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都已经一个月了，还是没醒，打有一种要一直睡下去的趋势。
三天前，便离开了边关大营，到了这附近一处小镇上，也让她享些安宁。
“公子，宁大将军不日班师回朝。”门外心腹报道。
宁清暄手一顿，神色不变，到底皇上恼他擅自带兵，也牵连上宁大将军了，“我知道了！告诉二叔，等人醒了，我再回去。”
此去京城，只怕又有一场仗要打，还是留在这里安静些。
“可，言府那边，已经来信催了几次，让您带言姑娘回去。”心腹有些为难，明明言姑娘都已经这样了，如何回去呢？
况，他们公子还专门瞒着言姑娘的消息。对外只说，言姑娘游玩未归。
宁清暄：“以前面理由说，言公子那儿有谱。”
心腹：“是。”
“听云，你还要好久醒来？你别怕，总有我陪着你。”宁清暄目光犹如实质的仿佛将言听云看个明明白白。
.......（三月后）
言听云终于醒过来，眼眶酸涩的睁开，眼前还有些模糊，反复睁闭许久，才能看清青罗账，鼻间是清雅的松香，暖暖的风吹来，让她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终于活过来了。
哎？
一只手被温暖包围，稍稍偏头，就看见一个人趴在床边。
瘦了许多，头发整整齐齐的束着，就是睡都不怎么安稳。
眉眼间，疲倦不散，
刚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人生，此刻心里说不出来的酸酸胀胀。有那么一个人，可带兵千里追袭，可孤身入龙潭虎穴，可义无反顾拼着性命拥住她......掩下眸中的点点涟漪，她若是个普通的凡人，未尝不可，可不一样了，都不一样了！她身上背着血海深仇，终有一日，她要杀上仙界，让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讨命！
眼角抑制不住的泪泉翻涌。
正这个时候，宁清暄醒来。
“听云！”一喜，接着一愣，“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儿，跟我说。”
宁清暄见她醒来，就哭个不停，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醒来见你在这儿真好。”言听云好不容易不哭了，定定的瞧着他，“仿佛走了好久，久到我都不想动了，能见到你真好。”
宁清暄握住她手：“我在，我一直都在。”虽然不知这四个月她经历了什么，但必然不会是太容易的，因为他在她眼中看到活下去坚定的决心。
就仿佛坚持了某个目标。
这样很好，以后就不会那样随随便便送命了。
“可要用饭？”宁清暄将她扶起。如今他武功尽失，经脉寸断，扶起她的力气却是有的。
言听云点点头，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
“我昏睡了多久？”
“四个月。”
言听云望了望窗外，果然，唯一一棵树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快要入冬了啊。
“那我爹娘......”说到这儿，语气里竟然有些发虚，是她太过莽撞，却不知道自己造成的后果，二老受不受的住。
宁清暄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你放心，你出事儿只有你兄长知道，其余人只当你闭关，后我将你找回，你兄长不放心，便来边关一趟，只是那时你未醒，他回去之后，便以你要出去游玩修行为由，二老不知你的近况，你醒了就好。”
这样瞒着，估计也不容易吧。言听云没说话，看着他为自己忙进忙出。
心里又是一酸。
她欠下的，就只有将自己还了。
“有他的消息吗？”言听云想起单眠总是一个后患。她不能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个后患。
“有些许消息，你放心，我派人紧紧盯着。”宁清暄在他醒来后，就着手安排事情。他自然明白那样一个人代表着什么，也明白她肯定放心不下。还不如自己先出手，占个先机，被到时候睁眼瞎。
言听云点点头，心里不断的盘旋，将这剩下的事情一一安排好，这是她的习惯，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帖。
蓦然，额头抵上一块儿冰冰凉凉的东西，睁眼，才发现宁清暄一指点在自己的额头上，“别多想，现在要好好养好身体。”
言听云呆呆点点头。
她的身体？
心下一惊，她这次醒来，还没内视自己现下状况。
宁清暄只见她伸手，只有丝丝灵气出来，很快就消失了。
“我，我意界进不去了，丹田也看不到了。”言听云欲哭无泪，好不容易醒来，这下好了，她也成了废人！
宁清暄跟着她那么久，大抵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仿佛就和自己一样，自己的武功废了差不多。“是不是和你灵力暴动有关？”宁清暄还记得最后她身体里发出的那股强大的气流。
言听云摇头，她不明白，就算灵气枯竭，也不至于看到丹田，也不至于意界封闭。颓废的靠在床靠上，失落极了，“这下还真成了凡人。”
宁清暄：“即使是凡人，我总会护住你。”
“你的伤，”言听云还是提了句，当时那个情况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但给他造成的影响是不可估计的。现在也没办法帮他看看。
“我没事，不过就经脉断了，以后只怕护不住你了。”说到这里，心里涌出无力感，作为一个男子，他不论何时，都没办法守在她前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的冲在自己面前。
言听云见他沮丧的模样，心里突然觉得不好受，下意识间就伸出爪，抚上他垂放在床边的手，等反应过来，手想收回去，都收不回去。
对上宁清暄看向她的眼神，不自觉的扭了扭身子，“我总有办法将你治好。”说着就想收回手，奈何收不回来了，被对方反握，紧紧的。
非，非礼了！
到底没将手抽出来。
这于宁清暄而言，却是极大的进步。
“唔~”床角落里，不起眼的被子一角动了动。露出毛茸茸的尾巴来！
“......”言听云寻机抽回手，“云兮？”
宁清暄：“你昏睡不久，她也昏睡过去，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她还有气儿，就给你带回来了。”
幸好没仍！
是了，还有这个小东西。言听云：“我和她契约，我受伤，她自然不好受，只怕还没恢复过来。”
“那要不要去找大夫看看？”宁清暄说完，就自己否定了。寻常大夫岂能看的了这样的伤？
“没事儿，过不了多久，她也会醒来，她替我承了一半的伤。”言听云自己都醒来，她自然也能。
“什么？”还有这种能替人承担伤势的？宁清暄又被打开一扇新奇的大门。
言听云点头：“在我们那里，只要有契约，只是这契约付出的代价自然是巨大的，还有不少种契约，不少修士会专门捕捉妖兽，只要可以，替自己死都是可以的。”当然没有神兽，因为没人敢。
“那，我也和你契约吧！”这样等她受伤之后，自己也能帮她承担一部分的伤势。
言听云一愣，倏而，笑了：“你是要和我结为道侣吗？”
宁清暄从前没听过什么道侣，却是奇异的懂了那意思，点头：“自然可以。”
言听云：叫你嘴快！！
“契约亦不是万能的，”言听云连忙解释，“那种契约，一般都是妖兽、神兽他们与生俱来的传承，拥有强大、纯粹的血脉才能缔结的契约，只是一般妖兽不会愿意契约，他们有自己的自尊。神兽，就更不可能了，连遇见都见不到。如人和人，我只知道一种道侣契约，双方共享寿命，自然受伤会连累另一方，需要契约的方法。可是我没有。无论哪一种，都需双方自愿。”
宁清暄失望，点头，歇了心思。
言听云见他失望，不由摸摸鼻尖，心虚道：“这不过凡世，连修仙都是妄想，何谈契约？”
又道：“我想早日回去。”
“好，我来安排。”宁清暄自然知道她割舍不掉家人，他又何曾割舍掉呢？
当走在越城的街道时，言听云透过窗外，见到这一幕幕，无不是回忆。
当初就是和尚带她来的。
“我想去千山寺看看。”言听云看着马车外。
宁清暄陪着她坐在马车里，闻言：“好。”
归尘和尚身死道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亦是莫大的荣幸。
.......
重新站在山脚，言听云望着巍峨的山脉，重峦叠翠，一重一重的杂草。
仿佛就是当年，不过四岁的她，站在山脚，他在不知道的地方，冷眼瞧着自己一步一步上山。
景依旧，却是物是人非。
“你还是第一次来吧。”言听云站在属于归尘和尚那一处山脚下，身边站着宁清暄。
宁清暄侧目看着她：“曾经来过这儿，只是没上去看看，若是早知道你在这儿，没准儿就上去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她在这儿了，只是没敢上去，没敢站在她面前。只敢流连这附近。
言听云：“走吧。”这一次，她还想重温当年的那条路，即便依旧很多杂草。这个山头和他那个人一样，随意，狂野不羁。单凭自己的力量上去少不得要受这些草木的磋磨。
“谁会想到，这里还会有一个小屋子。”宁清暄看着眼前被打理的很干净，一点多余都没有的木屋，小巧的院子，一排三间房子，周围更是竹林，即便入冬，也依旧青翠，院儿里，最显着大概就是那不一样的颜色了，桃花，竟然还开着。
粉粉嫩嫩，倒是一个奇景。
“我就在这儿生活了几年，时不时的会下山，馋，师父也不管，知道有田叔护着我。那城里，哪处烧鸡好吃，哪处糕点香甜，在来这儿一年内，全清楚了。”想到这儿，言听云不自觉的笑了出来，那个时候，只知道没人管很舒服，“大哥，爹娘，姐姐都会时不时来看我，只是后面都忙起来了，当属大哥来的最勤，一年总会见好几次。这里真好。”
宁清暄心有所感：“你若愿意，那咱们以后都在这儿。”
言听云听罢，也只笑笑，怎么可能呢？“这里的生活，就像一场梦，补全了我人生里所有的欠缺，有爹娘爱护，有兄长姐姐疼爱，还有师父帮我修行，还有......”言听云回身，看着宁清暄：“还有你，在最困难的时候，都会帮我。”
宁清暄能从那语气中听出她对这里的依恋，也听出她在交代遗言一般，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言听云话音一转：“是梦，就会醒，我也不会沉溺其中，你说对不对？”
宁清暄眼睫一颤：“你想离开？”
言听云摇摇头，整个人都散发着岁月静好的温柔甜美：“我得离开。”谁愿意离开一个美梦呢？
“为什么？”宁清暄想知道原因。
经历了那么多，言听云也愿意告诉他，何况她已经说了那么多，又不差这一星半点，将自己的来历老老实实说出来，他宁清暄值得自己认真对待。
“我说我身上背负这血海深仇你信不信？”
话落，宛如平地惊雷，炸的人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