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回答叶海潮这句话，而是坐到王鑫磊旁边的那张椅子上。
如果不是满屋子弄刀弄枪的人，眼下的气氛应该很轻松才对。
“叶老板，我们上一次说话，还是你去监狱看我呢。”
叶海潮在电话那边轻叹一声，“江湖嘛，始终不是打打闹闹，你让我睡得不安心，我也没办法。”
我和叶海潮犹如老朋友之间叙旧，谁都没有火气。
“是啊，江湖嘛，弱肉强食，王鑫磊落在我手里了，你觉得我放了他，我又能睡得安心吗？”
我说完这句话后，叶海潮又是良久的沉默。
“唉，大帅，时间这东西真不经用啊，我从电话里面听到你声音，才想起距离我们携手被许牧野压得喘不过气来，已经是好几年前了。”
“当初湘省失利，我没有怪你，你雷厉风行摆平了你自己身上的问题，今天我也可以不怪你，你这些动作让我看到你比王鑫磊更适合。”
“放王鑫磊一条命，今后遵城那边的一切，都是你的。”
我咧开嘴，哈哈大笑，这是我这大半年来，真心实意的哈哈大笑。
“叶老板，你知道你这辈子，最不该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叶海潮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我安排徐争去粤省，弘阳镇的水泥厂，依旧是你的。”
我呵呵一笑，叶海潮还以为，我怨恨他的是因为在我坐牢的时候，釜底抽薪让徐争脱离出去，导致我基业尽失。
只能待在遵城，守着这条随时会被夺走的运输线，想要活路走，只能对叶海潮摆尾巴。
“错了，叶老板，你最不该跟做的事，是叫我多看书。”
“我在牢里，出来后这大半年，几乎将你送给我的那《国榷》都翻烂了。”
“你说明成祖朱棣连猪粪都能吃，我就不能装个一年两年吗，幸好只要装半年。”
我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叶海潮就跟没有意会一样。
“大帅，其实你出来之后，我一直在等你，你打个电话，或者是上门来一趟，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吐出一口浊气。
闷闷说道，“叶老板，从你抱着这个心思等我电话开始，我们就注定要走到这一步。”
“你已经忘记了，当年我为什么会不跟许牧野，因为那是用人，有比我合适的人出现，我就不算个什么了，终其一生都得围着他打转，成败都在他一念之间。”
“你为什么不主动打个电话给我呢，是你拿走了我的一切，还要我主动找你，为什么啊？”
“因为你要的不是我这个人，是要我服，要我低头，你已经不是刚来黔州时候的叶海潮了，手下有的是人，我要是不低头，不服，你不如不用我。”
叶海潮闷哼一声，似乎有些不满，怒火喷涌。
“林冬夏，你是觉得你摆平王鑫磊，就有资本和我叫板了吗？”
我坐在椅子上，后背往后靠，让自己尽量放松一些。
“叶老板，我和许牧野之间没有死仇，小波被王鑫磊安排人撞断一条腿，你要是有时间有精力来对我，好啊，我等死，你来吧。”
叶海潮呵呵冷笑，“林冬夏，玩火者必自焚，你想火中取栗那就要做好承受引火烧身的后果。”
“你就最好祈祷，我和许牧野一直打下去，打的如火如荼分不开，不然我抽出手来，你第一个死。”
叶海潮没说废话，比如他和许牧野一同压死我。
他和许牧野之间盘子开得太大了，早就有摩擦，或者说摩擦一直存在。
只不过大家是为了钱，为了各种其他利益，不是排兵布阵的打仗，天天干个没完。
这两年当中，说不定叶海潮和许牧野手下的人，在其他我看不到的地方人脑袋都打成狗脑袋了。
遵城这件事，不过是将冲突加剧了而已。
话说到这种地步，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
我主动将电话挂断，顺带一巴掌拍翻在地。
倒不是生气了，而是单纯有些让我心烦意乱。
王鑫磊坐在椅子上，他很平静，直到现在他都很平静。
“磊子，有没有后悔，我出来之后没有彻底把我解决掉。”
在我说话的同时，白脑壳已经起身走出门去准备。
从此刻开始，我和王鑫磊之间，就是说一句少一句。
王鑫磊仰头，看着天花板。
“大帅，老板跟我说过两次，让我慎重对待你，我都当耳旁风过去了，一是你装得太好，二是我舍不得。”
我嘴角一抽，死到临头，总不至于你说几句肉麻的话，我就会心软放他一马吧。
王鑫磊语气平淡，似乎就在说一句无关要紧的事，而不是事关小命。
“当时你出来，在我请你去吃饭之前，我枪里的子弹装了又退，装了又退，当时不管是老板，还是我内心的想法，都是告诉我，将你彻底办得动不得，我才能安心。”
我翘起二郎腿，随意的问道。
“所以啊，王鑫磊，妇人之仁害死人，你今天落在我手里，你认不认办。”
王鑫磊轻笑一声，“我认还是不认，有什么区别。”
“大帅，我从来没想过办死你，你是我第一个认识的黔州人，也是我离开黔州回去的时候，唯一一个送我的朋友。”
我闭上眼，轻轻挥了一下手。
“够了，王鑫磊，不要再说了。”
“人在江湖，人情世故勾心斗角到最后，都要落实到刀枪上面，你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白脑壳从门外挤进来，朝我点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张张嘴，有话想要对王鑫磊说。
王鑫磊似乎也还没有说够一般，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从兜里拿出烟来，抽出两根放在嘴里，用火机一起点燃。
将其中一根放在王鑫磊口中，我深吸一口烟后，“磊子，你有你的老板，我有我这十年来的背负，我们谁都放不得手。”
“我能活到今天，是你的妇人之仁也好，还是我林冬夏手段过硬也罢，都不作探讨了，大家混江湖，吃这口饭，有些事情落到身上，就要晓得认命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