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春马上从她那一句短暂的话语中体会到什么,她反问,“你以为我作为主母不会为你做主?”
“你错了雪蓉,你能入王府,是我把你的身世等一切信息告诉给郡王,他从诸多女子中选了你,我同意,你才入的府。”
她盯着跪在地上看起来像在发呆的小妾。
雪蓉才十七岁,眼中却已一片暮光。
“王妃娘娘,郡王不喜欢我。他到我房中从不与我交谈,在我房中从未度过一整夜。”
“只是躺一会儿,或用过晚饭就会离开。”
“不是妾身不想伺候,是根本不知怎么讨郡王欢心。”
绮春插嘴问道,“他可有说过叫你不许告诉我这些事?”
雪蓉眼中的惧意再现,虽不答也是回答。
“妾身才十七,初入府就不得郡王喜欢,余下几十年如何度日?”
“郡王去哪了?”绮春声音像刚淋过外面的雪,冰凉凉的。
“妾……妾身不知。”
雪蓉大约穿得太少,此时不住地发抖。
“你不知?还是知道不敢说?我选你入府是因为你知书达礼,正是因为知礼,你大约心中认为郡王的行止有亏吧。”
雪蓉被王妃说中心事,低头不语。
“昨天他大约又是去了侧妃房中过夜?”
雪蓉轻轻点了下头,绮春已被气得手指哆嗦,接着问,“那么,你可与他有男女之实?”
“尚未有过。”
绮春猛一拍桌子,广袖一甩带翻桌上茶盏。
她发现自己实在是被李仁的甜言蜜语哄得太好了,从没怀疑过他。
他也知道自己行为有失,故而不敢光明正大。
为给绾月打掩护,不惜再纳两个妾室,将三个女子移入偏院。
绮春冷笑一声,当时欲买下工部尚书宅子,她颇不乐意。
那是一大笔开销,后头一长段时间府里不免开支紧了些,且王府扩得太大,惹人耳目。
李仁却求了半日,后来向凤姑姑拿了一笔钱填入府里账上,她才勉强同意。
钱,绮春有。
她不是不愿拿嫁妆补贴府里开销,而是不想李仁如此高调。
雪天泛舟?谁有这种情致?
还能有谁?
……
雪蓉请求王妃,与其不得郡王宠爱,甚至还保持着处子之身,不如放自己离府。
她不求大富大贵,本也可许个书香之门,做个正妻,平安一生。
“出门时,爹一再叮嘱,我们家门楣不高,这是高攀,万不可得罪郡王与娘娘。”
“郡王抬个手就能捏死我们一家子。妾心中苦,却不敢言,实在受够王爷冷落,才露了形色,讨娘娘烦恼。”
“昨天……”绮春打住,她也不好意思问得太露骨。
“昨儿,那边房里传了两次热水,都在半夜里。”雪蓉脸红到耳根,小声说。
绮春用力闭下眼,又睁开,一只手抓着桌角,心中愤然。
她长出口气,息了怒火,目光深深,问说,“我记得雪蓉有个哥哥。”
“妾有两个兄弟。”
“我会关照你的兄弟们,你不要离开王府,以后,我会关照于你,放心。”
雪蓉面色一缓,并不再推辞,深深磕头,“妾身以王妃娘娘马首是瞻。”
“你很好,比本妃想的还要伶俐,不愧是读过书的女孩子,去吧。”
雪蓉离开时难掩喜色,她入府两个月,发现绾月是个没家世不读书却有宠爱的女子。
心中早升起了不满。
绾月的确美貌,比整个王府的女子加起来都美。
与她并立一处,恰如山鸡与仙鹤。
雪蓉与青竹前后入府,地位相同,境遇相仿,她几次试探,发现青竹也不得李仁喜爱。
从一入府就没受过宠。
她便推测出事情原委。
凭什么,拿她们俩当李仁偏宠绾月的挡箭牌?
她早想告上一状,但李仁多次警告她们,不许在绮春面前提及偏院的事。
昨夜她费了许多心,还贴了银子让小厨房整了宵夜,备了酒。
一壶超过份例的酒,费了一两银,想想就肉疼。
本想着陪李仁喝点酒,晚上一定把他留在自己房中。
可不管她提起什么话题,围棋、乐器、画画……李仁统统懒懒的,不予理会。
酒尝了一口只评了句,“淡了些,不够醇。”
最后竟不顾她颜面,不耐道,“你好好住在这里,不短你吃穿用度,不必如此费心讨好本王。”
说罢将她?在当场,拂袖而去。
他也知道她在讨好,根本将她不当回事。
一两银子自然拿不来什么上好佳酿,却已经是她能力范围内,能承担的最好的酒。
酒再好,能比得上宫里的御贡?贵重的不是自己这番心意?
郡王本是知礼清雅的男子。
却因为她被抬入了王府成了侍妾,连最起码的礼貌也不顾了。
泥人还有三分气性,雪蓉是念过书,懂得道理的女子。
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羞辱?
她向王妃求与李仁和离三分真七分假,以此为试探。
青竹出身不如她,也没上过学堂,对偏院的事只是生气,却无主意。
但王府住着舒服,王妃为人也很好,没有大户家中正妻欺负小妾的事。
她很知足,虽也想得到李仁宠爱,没有,也就罢了。
……
一家子要一起泛舟,王妃备了一大一小两条舟,大的够几人围炉小酌,小的上面放着各种补充吃食与炭火。
大船上有高大的篷,为赏雪景,将窗换成了透亮的纱。
船舱中升起大盆银丝炭,烧得旺旺的,用来烹茶取暖。
另备一炉放在旁边,上面架着铁网,用来肉食。
酒在炉上温着,随吃随添,不伤身子。
吃食也备了许多种,除了新鲜羊肉牛肉,还备了鱼片,和一些蒸笼。
烤制肉食最得绾月喜欢,王妃和两个侍妾都喜欢大厨现做的热菜。
一切准备妥当,也要一两个时辰。
一想到这是绾月提的要求,却要自己来准备,绮春心底连连冷笑。
李仁下朝便兴冲冲回了府里。
进屋带着一身冷气,将绮春搂在怀里,在脸上一啄,“辛苦夫人。”
绮春一低头,看到他腰上挂着的荷包,上好的缎子娇贵,很容易勾丝显旧,那天青色是她最喜欢的,好配衣服,又素雅。
“怎么还戴着这个?我抽空做了新的,换上吧。”
“好,只有王妃最操心本王一针一线。”
他眼里的情意不是假的。
只是没有对比。
这一日她不止备了游船,还查了府里的出入登记。
绾月每隔几天就备马出府。
她有李仁的腰牌,出府不需王妃允准。
以她这种性子,哪里耐得住寂寞,满满一页是都出绾月出门记录。
绮春将册子扔在桌上,绾月一点没变,还是满身漏洞啊。
……
今天,她为绾月和李仁备了份“大礼”,好好贺一贺绾月宠冠王府。
不过绮春断定李仁不会喜欢她的“礼物”所以也准备好了“后手”。
今天本该是属于她和李仁最高兴的一天,都被毁掉了。
绮春一点也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