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无数高手的厮杀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并以一种更诡异且更令人心悸的变化悄然发生。这些吸收了巨量负面能量的山川草木,开始散发出一种无色无味、却直接影响心智的诡异气体。
这些气体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如同死亡的呼吸,笼罩了整个战场。起初无人察觉,但很快效果便显现出来了。
此时,无论是正在激烈搏杀的高手,还是重伤倒地或奄奄一息的伤员,在吸入这气体之后,眼神都开始迅速发生变化。理性与克制快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最原始与最直接的杀戮本能。人性里贪婪被无限放大,仇恨被点燃,恐惧转化为毁灭一切的疯狂。
一个昊海城某个大势力的高手,刚刚砍倒一名风家弟子,他还未来得及喘息,就被旁边一名原本是同阵营的青冥派高手从背后捅穿了心脏,只因为那人觉得他离一件掉落的灵器太近。
不远处,一名蒋家的重伤员,他原本躺在地上无法动弹,此刻却双目赤红,挣扎着爬起来,用断剑疯狂劈砍身边一具早已死透的尸傀殿战傀,直到力竭而亡。
两名来自不同门派且素无仇怨的散修,如同野兽般扭打在一起,他们用牙齿撕咬,用指甲抓挠,口中发出毫无意义的咆哮声,直到同归于尽。
而随着这股气体持续的扩散,那些在战场边缘观望的高手也呈现出诡异的表情,他们有的瞪大双眼,眼球布满血丝,嘴角咧开,露出癫狂的笑容;有的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生吞活剥;有的则是一片空洞,只有冰冷无情的杀意,如同被操控的傀儡。
至此一个恐怖的恶性循环形成了,杀戮产生负面能量,负面能量被环境吸收转化为诡异气体,气体催生更多的杀戮。整个山谷彻底化为了修罗炼狱,血腥味混合着那无形的疯狂意念,令人作呕。
激战中,玄麟和龙阳几乎同时察觉到了不对。
“不对劲!这气息能侵蚀心智!”龙阳大喝,周身阴阳二气自主流转,形成一个黑白交织的气旋,试图过滤那股诡异气体,但他脸色凝重,显然抵御得并不轻松。
玄麟更是感到识海微微震荡,他低吼一声,八荒玄煞诀自动运转,暗红色的煞气紧紧护住自身灵台清明,全力排斥着外界无形无质的精神污染。
然而,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就连三只千幻梦魇蛛和幽傀血丝蛛,也受到了严重影响。
蓝影、幽瞳、幻丝原本依靠精妙的幻术配合困住雷殛瞬影蛛,但在这股诡异气体影响下,它们的精神力变得躁动不安,编织的幻境开始出现漏洞,甚至反过来影响到自身,复眼中闪烁着混乱的光芒。
而此时雷殛瞬影蛛更是彻底狂暴,它不再试图分辨幻象与现实,周身蓄电鳞片全部竖起,刺目的雷光如同失控般疯狂爆发。“噼里啪啦!”它化作一颗毫无章法的毁灭雷球,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无差别地攻击一切活物,包括三只梦魇蛛。
蓝影试图用精神冲击阻止,却被一道失控的粗大电弧擦中,半边身体瞬间焦黑,发出痛苦的嘶鸣。幽瞳的扭曲感知在对方毫无理智的冲撞下效果大减。幻丝的噩梦牢笼反而激起了雷殛瞬影蛛更深的狂性。
另一边,幽傀血丝蛛与星蚀天网蛛的战斗也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诡异气体放大了它们作为凶物的本能。星蚀天网蛛不再维持大范围的星网,而是将银河光丝凝聚成无数锋锐的星陨之枪,疯狂投射。幽傀血丝蛛则完全放弃了防御,吞噬血丝如同狂舞的魔蛇,不顾一切地缠绕、撕扯。
“噗嗤!”一根星陨之枪洞穿了幽傀血丝蛛的一条步足,带出墨绿色的汁液。但幽傀血丝蛛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反而趁机用血丝死死缠住星蚀天网蛛的一根附肢,疯狂吞噬其星辰之力。星蚀天网蛛发出尖锐的嘶鸣,另一根附肢狠狠劈下,几乎将幽傀血丝蛛的腹部斩开。
蛮杀与死斗在四种奇蛛之间疯狂缠绕、交错。最终,付出了蓝影重伤濒死、幽瞳和幻丝精神受创、幽傀血丝蛛断掉三足、腹部几乎被剖开的惨重代价后,雷殛瞬影蛛在无数血丝的缠绕和梦魇幻境的最终叠加下,能量核心被硬生生吞噬、绞碎,化作一团焦黑的残骸。星蚀天网蛛更加凄惨,它被幽傀血丝蛛拼死咬住了腹部的陨星碎片,吞噬之力强行侵入,导致其星核崩溃,庞大的躯体如同失去引力般砸落在地,银河光芒彻底熄灭。
而受到诡异气体影响的泠鸢,那双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眸子,再次被冰冷无情的杀意所覆盖,甚至更加炽烈。她的潜力被催发到极致。一时间,其精神力量如同沸腾的冰海冲向玄麟。
“呃!”玄麟闷哼一声,在泠鸢陡然暴涨的精神冲击下,他施展的千世万梦诀竟然被强行反冲作用在自己身上。更可怕的是,那源自环境的精神污染,如同催化剂,引动了他灵魂深处最不稳定的因素,那是黄金虫后遗留在虫元中、未被完全抹除的最后一丝灵魂本源。
玄麟的意识被猛地拖入一个光怪陆离的幻境,这里不再是泠鸢的记忆,而是属于黄金虫后的领域,一个充满蛮荒、暴戾、统治欲望的古老记忆碎片中。他仿佛化身为那只巨大的黄金虫后,在庞大的虫巢中产卵,指挥着亿万虫族大军吞噬星辰、撕裂星河……
“卑微的窃贼,将这完美的容器还来!”突然,一个充满无尽怨恨与贪婪的意识,在玄麟的灵魂深处响起。那是黄金虫后最后的灵魂烙印,它趁着玄麟灵魂受外界干扰、内部幻境反噬的绝佳时机,发动了绝命反击,试图重新夺回这个由它虫元塑造的灵魂。
玄麟的识海,此刻已不再是平静的精神世界,而是化作了两种意识争夺主导权的血腥战场。一方是他自身代表着新生与自我的银色灵魂光辉,另一方则是黄金虫后那充满了蛮荒、暴戾、吞噬欲望的暗金色灵魂本源。
黄金虫后的残魂率先发难,它没有实体形态,而是化作一股暗金色的记忆洪流,裹挟着亿万虫族嘶鸣、星辰破碎、万物被吞噬的恐怖景象,狠狠冲击着玄麟的自我意识。
“臣服,回归本虫后的怀抱,这力量本就属于吾!”尖锐的意念如同亿万根毒刺,扎入玄麟的灵魂核心。
玄麟只觉得自己的记忆、情感、认知都在被这股洪流强行覆盖、冲刷。他看到了自己作为“玄麟”的一切正在变得模糊,仿佛要沉沦于那冰冷的虫族集体意识之中。强烈的眩晕感和剥离感传来,他的银色灵魂光辉剧烈波动,黯淡了几分。
“不!我是我自己!不是你的容器!”玄麟发出灵魂的咆哮,八荒玄煞诀传承的那股宁折不弯与杀伐决绝的煞意,被他强行凝聚,化作一柄银红色的意志之刃,狠狠斩向那暗金色的洪流。
“嗤啦!”洪流被暂时斩开一道缺口,但更多的暗金色能量立刻涌上,如同粘稠的泥沼,缠绕上意志之刃,疯狂侵蚀与同化。玄麟感到自己的意志正在被迅速消耗,灵魂传来被撕裂的剧痛。
黄金虫后的残魂见意志侵蚀未能即刻奏效,立刻改变了策略。它显化出本体虚影,一只通体犹如黄金铸造的庞大虫体,复眼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它张开巨口,一股源自虫元本源的恐怖吸力爆发出来,这次不再是覆盖,而是要将玄麟的灵魂核心直接吞噬。
遭到这股强大吞噬之力的影响,玄麟的银色灵魂光辉不受控制地被拉扯向那黄金巨口。随着光芒飞速流逝,他的意识开始加速变得模糊,甚至产生了融入其中便是永恒的错觉。
危急关头,一点柔和的绿光自玄麟灵魂深处亮起,是绿意幻魂的力量。经过这些年的修炼,玄麟掌控的绿意幻魂之力,也不再仅仅只是分化出十二道分魂。眼下它化作无数坚韧的绿色根须,深深扎根于玄麟的灵魂本源,死死地锚定他的自我,对抗着那恐怖的吞噬之力。同时,绿光散发出勃勃生机,滋养着其濒临崩溃的意志,让他得以喘息。
“吼!”眼见吞噬受阻,黄金虫后虚影发出愤怒的嘶鸣。伴随着吞噬之力再次加强,绿色的根须开始一根根崩断。同时虫后残魂动用了他最擅长的力量,源自千幻梦魇蛛同源的精神幻术,只不过它施展的幻境更加逼真,更加致命。
刹那间,玄麟的识海中场景疯狂切换,时而置身熔岩地狱,承受焚身之苦;时而坠入无尽冰渊,灵魂都要冻结;时而被亿万虫族撕咬,感受肉身消亡。最可怕的是,他看到了林淞、绿伶菲、龙阳等所有他在乎的人,在幻境中一个个对他露出嘲讽、背叛的眼神,然后化为黄金虫后的傀儡向他杀来。这是针对心灵弱点的终极打击,黄金虫后要彻底摧毁他的信念与羁绊。
“假的!都是假的!”玄麟紧守灵台最后一丝清明,以自身对千世万梦诀的理解,强行在识海中构筑起一层梦境壁垒。他不再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回忆与林淞的兄弟之情,与龙阳的并肩作战,与四家高手的情谊……这些真实而温暖的情感记忆,化作了壁垒上最坚固的砖石,抵挡着幻境的侵蚀。
暗金色的幻象如同潮水般冲击着银色的梦境壁垒,裂纹不断出现,又被他以顽强的意志强行修复。他的灵魂在极致的痛苦中颤抖,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久攻不下,黄金虫后的残魂变得焦躁而疯狂,它意识到常规手段无法快速拿下这个意志坚韧的超乎想象的新生灵魂。
“既然无法吞噬,那就同归于尽,将这虫元彻底引爆!”察觉到灵魂本源力量在飞速消失,黄金虫后虚影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啸。它那暗金色的灵魂本源开始剧烈燃烧、**,散发出毁灭性的波动。它要将这具完美的容器连同里面两个争夺的意识一起彻底湮灭。
“轰隆隆!”识海开始崩溃,空间出现裂痕。玄麟感受到这个致命的危机,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你的时代早已结束了!”玄麟的灵魂发出震彻识海的怒吼,“这具身体,这颗虫元承载的是我的意志!是我的兄弟、我的同伴、我的羁绊!而不是你那冰冷无情的吞噬欲望!”
他将残存的全部意志、八荒玄煞诀的煞意、绿意幻魂的生命力、以及对所有在乎之人的守护信念,毫无保留地注入那柄摇摇欲坠的意志之刃中。
顷刻间,银红色的光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刀刃之上,仿佛浮现出林淞、龙阳、绿伶菲等人的虚影,他们与他并肩而战。
“给我斩!”凝聚了玄麟一切的一刀,不再是斩向洪流,而是直接劈向了那正在自爆的黄金虫后虚影核心,那颗最为凝聚的暗金色灵魂本源。
没有声音,只有极致光芒的爆发与湮灭,意志之刃与自爆的本源狠狠撞在一起。玄麟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彻底撕碎,又在绿意幻魂的守护下艰难的重组,无尽的痛苦与明悟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那狂暴的暗金色光芒终于彻底消散,黄金虫后那充满怨恨与不甘的最后一丝意识,在玄麟融合了守护意志、玄煞战意以及生命之力的终极一击下,被彻底抹除。
识海内,重归平静,只是变得残破不堪。玄麟的银色灵魂光辉黯淡到了极点,几乎布满了裂痕,但依旧顽强地存在着,并且变得更加凝实。他能感觉到,那颗黄金虫元与他灵魂之间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更加顺畅,再无任何滞涩与隐患。至此,他真正地掌控了这个充满神奇力量与无限潜力的黄金虫元。
山谷中,玄麟猛地睁开双眼,一口蕴含着暗金色杂质的瘀血喷出。他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虚弱到了极点,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更加坚定的意志。他赢了,以几乎灵魂破碎为代价,赢下了这场关乎灵魂的终极之战。
另一边,祟山四怪在诡异气体刺激下,实力暴涨,凶性大发。寒牙裂天狮的冰息带着腐蚀灵魂的阴寒,嗜血万毒蜥的毒雾浓郁得好似水流,血鳞荒豹牛的速度与力量再增三分,海瘟利刺猿投掷的骨刺如同瘟疫风暴。
龙阳独战四怪,阴阳二气催发到极致,“灼辉冷霜”生成的寒冰烈焰在四怪疯狂的攻击下明灭不定,“劫灭阴阳手”与“万灭阴阳指”频频点出,虽能击退四怪,却难以造成致命伤害。他身上已然挂彩,左臂被冰息擦过,覆盖着一层难以驱散的寒霜,右腿被毒雾侵蚀,传来麻痹之感,胸口更有一道被豹牛利爪划开的血痕。他咬紧牙关,将二十名四家残部护在身后一个小圈子里,苦苦支撑,形势危如累卵。
戮无灭悬浮在半空,看着下方彻底失控、如同血肉磨盘般的山谷,脸上首次露出了凝重之色。他眼神闪烁,显然察觉到了那诡异气体的来源非同小可,更在暗中计算着得失。
“无灭叔,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神羽宸却按捺不住,眼见玄麟似乎陷入异常状态,那几只强大的蜘蛛也两败俱伤,正是夺取宝物的天赐良机。
他不等戮无灭命令,厉喝一声:“神血堂,随我杀!夺取奇蛛与重宝!”便带着吞天煞等神血四星魁灵,如同数柄利刃,直接冲入了混乱的战场,目标直指玄麟和那几只奄奄一息的蜘蛛。
戮无灭目光幽深地看着神羽宸等人卷入那无边的杀劫,并未阻拦,嘴角反而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弧度。他似乎乐于有人先去试探这潭浑水的深浅。
在另一处更高的山崖上,那位来自天圣宫的白先生,依旧手持禅杖,静立于腥风血雨之外。他白衣胜雪,纤尘不染,看着山谷中数千人的疯狂杀戮与哀嚎,脸上无喜无悲,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在观摩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他自称天道化身,却对眼前的惨剧袖手旁观,其目的愈发显得神秘莫测。
云端之上,那道漆黑如墨的身影周身地狱般的气息愈发浓烈,他俯视着战场,阴森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距离山谷百丈外的密林中,那一百多个身披厚袍、如同石像般矗立的人影,依旧无声无息。他们空洞的眼睛透过林间的缝隙,“注视”着战场,仿佛在集体进行着某种无声的仪式,或者在等待着某个指令。
突然,山谷中央,一阵充满滔天怨气的灰雾凭空涌现。雾气翻滚,其中人影晃动,形态各异,有的高大如魔神,有的扭曲如怨灵,散发出强大而邪异的气息,与那诡异气体相互呼应,使得山谷内的疯狂与混乱,再添变数。
这个愿泉秘境,已然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祭坛,而祭品便是所有陷入其中的生灵。真正的恐怖,正在一步步揭开面纱。而能扭转这一切的关键,或许就在正在与祟山四怪殊死搏斗的龙阳,以及那尚未赶来的林淞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