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最没心没肺的孙明诗这两日也开始坐立不安了，这次院试没有孙昌家陪着他一起，他心里有些没底。
“你慌什么？从前你爹什么考试不是自己去的？你也这么大个人了，正巧和你爹当初去考童生的时候差不多年纪。况且你也不是一个人去，还有何霄和陈固一起呢。”同之前的每次一样，孙明诗要出远门了，还是得陈氏帮着收拾行李。
孙明琴也在一旁帮腔：“去府城挺好的呀，爹也在那儿读书，你还能去看看他呢。也不知道他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
说起来孙昌家离家也有几个月了，陈氏也有些想他，但她总觉得读书还是第一位，不愿意孙昌家分心：“你到了府城也别先去找你爹，你们跟着何霄，该在哪儿住着便住着，等你们考完了你再去看他，顺便问问他要不要一起回来。”
“你们舅舅和外公春闱怕是也要出结果了，只是山高路远，送信回来怕是都不知道几月去了。”陈氏又叹了口气。
比起陈氏的担忧，孙明琴的心态要好很多，此时见着陈氏忧心，忙给陈氏画起大饼来：“外公蛰伏多年，这次肯定一击即中啦。”
平日里话多的孙明诗却没心思说话，还目光幽幽地看着不知道哪里。
“你这孩子，平日里不是心态挺好吗？这次怎么蔫巴了？”陈氏看不得孙明诗这个样子，原本想着应试前不要让他心情不好，但他摆着这样一副脸，就算自己不训他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之前童生试说到底就是考一些基础，况且还有孙昌家考前针对考官的风格，细细教导过他。他虽然平日里不怎么着调，但其实心里是有底的。
但这次不管是平日里教习的态度，还是和同窗之间的闲话，都让他觉得这次的希望实在是渺茫。
若是一个人去考也就算了，偏偏陈固、何霄和孙明书都是攒足了一股子劲要考中的，到时候就他一个人不中，岂不是很丢脸。
这倒没人能猜出他的心思来，毕竟也没人觉得他能考上。
孙明琴悄悄给他布置任务，让他去府城里看看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到时候买回来给她玩玩。不然整日里县城里这些东西她早都看腻，玩腻了。
“真羡慕你啊，还可以去府城玩。”孙明琴可没指望孙明诗能够中秀才，只是单纯地羡慕这个时代的男性出门确实方便太多。
她到现在除了为了参加齐怀远的婚礼去了隔壁县两天，另外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离开益阳城，去别的地方逛逛呢。想她上辈子可是个旅游达人，不仅国内玩得差不多了，就连国外都去过好多个国家了。
她也想看看还没被开发的那些景区，现在原生态的是什么样子呢。
毕竟古人的诗词里都写得太美，好多地方真去了她都只觉得不过尔尔。以前就在想是不是因为沧海桑田，变化太多，所以才失去了以前的美呢。
说到玩孙明诗终于来了点兴致：“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去涨涨见识也好。”
“是呀，古人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逛逛，我也不要求你给我写个游记，好吃的好玩的总要给你姐姐收罗一份回来吧。”孙明琴赶快附和道，就等着这小子为自己所用了。
但孙明诗去了毕竟有正事，也不敢玩得太过：“但若是没中，我还只知道玩，回来后我定然要吃一顿挂落的。”
孙明琴忙安慰道：“你想太多了，没人要求你中秀才的。”说完又觉得有些打击孙明诗的自信，又往回拉了两句“你现在都是童生啦，在同龄人中已经很厉害了，你想陈省现在还什么功名都没有呢，你不比他强多了？”
孙明诗一想也对，跟前面的人比是比不上，但跟后面的比还是有些自信的。
“你就放心吧，除了我，还有人比我更急着帮你带东西呢。”孙明诗一说就通，马上情绪就回来了，还开起了孙明琴的玩笑来。
孙明琴懒得理他，白眼一翻，起身走了。
陈氏也不赞同地冲孙明诗摇了摇头：“明知道你姐姐害羞，怎么总是拿这些来臊她？”
孙明诗嘿嘿笑了两声，就不说话了。
临行前一天孙明书也过来大房这边，这几月孙明书用心苦读，又吃得不太好，正好赶上抽条的时候，所以瘦得很快。
以前还没分家时，孙明书吃穿样样也不比别人差在哪里，出门给别人一瞧也是一位清朗的佳公子，现在却瘦得跟个瘦竹竿似的，都要脱相了。
“你每日怎么都不好好吃饭？不是跟你说了吗，万事还有爷爷奶奶呢，总不能叫你们几个小的连吃都吃不饱了。”大李氏忍不住念叨孙明书，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不好好吃饭，人脑子也容易糊涂啊。她又悄声补充道，“不是给了你些散碎银子吗？每日吃饭应该是够的。你可别学你爹，你娘掉几滴猫尿就心软了，赵家可是个无底洞，你要是去填，怕是将你这副骨头都折进去也是不够的。”
孙明书再傻也没傻到那份上，只是现在每日光是要让家里几个人吃饱，他都得把自己抄书的银子都搭进去，要是再加上赵家，他确实是无能为力的。
只是他可没脸理所应当地伸手找长辈要钱，就算确实是因为常常饿肚子才瘦得这样快，他也强笑着安慰大李氏：“奶奶放心，我就是最近抽条，怎么吃都不长肉呢，过段时间就好了。”
大李氏狐疑地瞅了他一眼，自然是不信他这话的。但孩子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再争个一二三四来。只能换了话题，偷偷给孙明书塞了一小块银子：“这次去考秀才，我已经与你大娘商量好了，你就跟着明诗一块吃住，这块银子你拿着，若是有急花钱的地方，你也好有个使处。”
孙明书哪有脸收这个钱，忙给大李氏推回去：“奶奶不用，我这边还有银子。”
既然孙明书打定了主意，大李氏也不好再强求。只能私下又跟孙明诗交代了，让他多照顾一下孙明书。
这段时间孙明书家里的事，孙明诗哪能不知道，这次陈氏也跟他说了。虽然说不能让他爹一直毫无底线地扶持二房，但这种事情上一点不管显得太过冷漠了些。不过是顺带手的事，能帮着就帮着些吧。
说到底孙明书和赵氏到底是两个人，孙明书在大家心目中也一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也不能因为赵氏，就全部迁怒到孙明书身上。
孙明诗笑着回道：“明书是我弟弟，我哪能不管他呢。”
得到孙明诗肯定的答复，大李氏才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解释道：“明书命苦，摊上那样一个娘，我对他多些关照，也是因为再没有别人管他了。”
孙明诗笑着应是，这点他也不得不承认，比起孙明书他实在是幸福太多了。
孙明诗和孙明书两人出发前一晚，大李氏带着马婶子好好收拾了一大桌子菜为两人践行。
开饭前还是孙长发提了一杯，道：“这次去府城，家里没有大人陪着，一切都要靠你们自己。切记少说多做，莫要惹是生非。”
孙明诗和孙明书面前都摆了一杯米酒，连孙明琴也获准能喝上一小杯，大家都举起杯，一起饮了一杯。
“咱家的孩子，哪有出去惹是生非的，都是懂事得不能再懂事的了。”大李氏反驳孙长发道。孙家人在塔山村还说得上几句话，真要出了塔山村也就是无根的浮萍，稍微有根基些的人家都是比不过的。
更何况府城那样的地界，贵人更是数不胜数，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什么贵人，人家一根小手指头就能压得他们翻不了身。
孙长发何尝不想跟自己儿郎说，放心去闯，总归有家里给你做后盾。
可孙家没有这样的本钱，只能谨小慎微，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
孙明诗和孙明书天天在外面行走，也是感触颇深。在益阳城孙明诗还好些，好歹有点陈家的面子在。孙明书光是在锦屏书院就已经体会到了，挣脱阶级的束缚是最艰难的。
“几个小孩子出去能惹什么事呢，少与人争执就是了。”陈氏给孙明诗夹了一筷子他最爱的葱烧海参，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孙明诗虽然平时跳脱了些，却不是爱冲动行事的人。
这一家人比起控制自己的脾气，更需要的其实是多来点血性。
“不过就去考个试，说的这样严重。”孙明诗悄声抱怨道。
还好声音比较小，只有坐她旁边的孙明琴听到了。
“少说话多吃饭。”孙明琴看了孙明诗一眼，小声警告他。
“知道啦。”孙明诗埋下头吃饭，没再说什么。
孙长发见人人都反驳他，也拉不下一家之主的架子，闷声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大家又都点点头，孙明书很久没吃到这样好的饭菜了，每一口都吃得很珍惜。大李氏看得心酸，一直给他夹菜，惹得他连连推拒道：“奶奶，你也吃，我自己知道夹。”
“你看你瘦的这个样子，要多吃点知道不？”大李氏哪会听他的，仍旧给他的碗里夹得满满的。
“你们去府城，吃住不要省着，这点银子也还是有的。”陈氏也让他们不要节省，孙明琴更是偷偷给孙明诗塞了二十两银子，让他花用。
至于孙明书，孙明琴觉着自己直接给他银子也不太好。两人情况不同，孙明诗到底是她亲弟弟，两人的关系比起跟孙明书来说亲近了不是一点点。她只是私下里跟孙明书说了，孙明诗有银子，到时候跟着孙明诗就是了，他的那一份都准备了的。
少年人也有些无法与人言说的别扭，他知道自己占了大伯家许多便宜，但他现在唯一能走的一条路就只有科举。
可这条路是要用钱堆叠起来的，他总是被撕扯着，想要继续读书，又想要自己自力更生。
这次院试是他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这次不中，他就回乡种地，或是将大伯之前的学堂再开起来。
他总归要自己能养活自己了，才能说其他的。
吃完饭后，大家又一起确认考篮里的东西。孙明诗和孙明书的考篮都是一样准备的，倒没什么不能给谁看的。
大家一起合计了一下，确实没什么遗漏了，大李氏和陈氏才赶两人去睡觉：“今日早些睡吧，明儿一早就得坐马车走了。”
孙家大房平日里没什么客人来，但陈氏仍旧留了一间客房，今日孙明书正好在客房里留宿。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何霄和陈固的马车就停在了孙家大房门口，何霄和陈固各带了一个小厮和一个赶车的家丁。孙明诗和孙明书则都是自己上路，虽然人少些，但也是快十个正当年的小伙子，到府城的这一路倒不用担心。
孙明琴偷偷拉着何霄跟他交代道：“你帮忙多照看照看明书，他有什么估计不好意思直说，明诗又大大咧咧的，未必能看出来。”
难得遇上孙明琴主动和自己说话，何霄自然想要跟她说说上几句，笑着逗她道：“既然是帮忙，那有谢礼吗？”
孙明琴轻哼一声，又想着确实是要麻烦何霄的，捏着帕子别扭道：“那我给你准备一份谢礼。”
虽然何霄也不是图她一份礼物，但小姑娘难得松口主动送他东西，也不客气：“那我院试回来能收到这份谢礼吗？”
孙明琴想了想，几人来回路上得几日，考试又得几日，等成绩出来还需几日，加在一起半个月就过去了。这半个月自己还是能弄出来一份东西的，便点点头应道：“可以。”
“那便说定了。”何霄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勾着，示意孙明琴跟他拉钩。
孙明琴虽然心里大叫着幼稚，还是磨磨蹭蹭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指勾了上去。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