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明左手边,一贯以“冷面”着称的柯伟,难得犹豫了再犹豫,终于还是提议:“邹总,目前这些信息,已经比较敏感了,我们是不是找……上边汇报一下?”
到了“大区中心”这个级别,“上边”就只有一个指向,那就是“开垦团”。
柯伟此时所讲的“上边”,要更为具体。
邹明懂他的意思,也不搞弯弯绕绕,直接道:“已经离开了。”
柯伟倒有点儿懵:“离、离开了?”
“A类事件的警报出来,了解大概事态后,就离开了。”邹明平静表示,“很正常,这些年我们也都知道,‘无接触’是上边的基本要求。这回白铜科技搞节目,请他们下来,不出事当然很好,可出了事……关键人物最近时,距离他仅百十米,这就是大问题。”
有些话没必要讲出来,大家心领神会就好。
“开垦团”内部也是有层级的,哪怕云山雾罩,猜也能猜到些。白铜科技请下来这位,平常或可一手遮天,但真要是发生激烈事态,回头对上面也不好交代。
尤其是还有这个……
邹明视线聚焦于“蒙婉”这个名字,忽然有些后悔开这个会了。
没有窥见全局前,知情人太多,后续转圜余地就小。
但这种时候,一切负面情绪都要按下。对A类高能事件,大区中心做出反应是必然的,相应的都有流程,都要追溯。哪怕明知道不妥,在这个位置上,也要态度端正,把锅背好。
“不用急着定性,先围绕唐立,把这个案子做下去。”
邹明抬头,看了眼窗外,临近黄昏,天色反倒阴了下去,室内光线充足,映得天光更暗。他视线切回,在三位同事脸上逐一扫过,声音转冷:
“所有和唐立有关的人员,都要彻查;从唐立嘴里出来的那些消息,他经手的业务,都要逐一核实;老李已经带队到了东七二五区,那边是重点,但东八二四区也不能放过……就像今天凌晨,唐立‘预言’的那场冲突,当事双方涉及人员,都要采取措施。”
要说这是柯伟的活儿,他答应也就是了,但另一位副总监崔洽,为人谨慎,有些犹豫:“‘美德协会’也还罢了,‘失落之国’那种疯子,处置起来不容易吧?还有那个什么‘东幡神子’,从目前的情报看,实力不容小觑,之前在东七二五区,就刺激到了‘渊区监控网络’,如今在咱们这儿,再搞出一个A类事件……一天之内,连续两次,不,三次!上边会怎么想?”
崔洽的担忧无疑是很实在的:凌晨东幡与熊罴先生的冲突,相等于两个A类通缉犯在城中大打出手,当然是A类事件;唐立这出,也是A类;若再发生一起同样级别的冲突,东八二四区……不,十二大区真要成为明星大区了。
而且最要命的,不是“开垦团”怎么想,而是他们会怎么做!
特别是11月1日,核爆魔盒开启之后,“开垦团”的一贯作风,与会人员但凡思及,脑后便不由发凉。
邹明沉默了下,平静回应:“这也是唐立在任时期跳出的人物,嫌疑更重。”
言下之意,照做不误。
崔洽不再说话,若非事关身家性命,谁会在一把手布置任务的时候出口置疑,而这种事,可一而不可再,说不得只好做其他考虑了。
柯伟掌握着敏感人物的实时动向,此时出言接了话,也算缓颊:“东幡一行,仍在北山脚下的林间别墅,我们已完成布控,并协调北山驻军,调配重型武器和装甲部队。不过该区域已是山林地带,遇警时更方便遁入山区,也非常适合他的能力……”
邹明简单道:“尝试让卢洋约他出来。”
柯伟点头:“行,老卢肯定愿意。”
这位回来之后就魂不守舍,哪怕没上措施,也竹筒倒豆子般把能说的都说了,原则上没什么大问题,可沾染上这样的事件,就是问题。如今正苦盼戴罪立功的机会。
“左太呢?她与唐立也是有联络的,尤其是她那个……”另一边崔洽为了找补,也积极参与,说的是另一个嫌疑人,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来描述关系。
邹明则道:“左太已经往这边来了,十二大区出了唐立这么个人才,大家是要好好讨论一下,陶洋那个儿子,和唐立过从甚密,她也顺路带来。柯总,这人还是你来安排。”
柯伟应声。
恰是此刻,有人敲门。
谁在开会时打扰?
邹明下意识皱皱眉头,外面那人已直接推开门,露出一张过分浓妆艳抹,以至失去特色的美女面孔,着实不适合在高能中心这种暴力机关出现。倒像在夜店串场,跑错了地方。
然而当她露齿而笑,森白牙齿就透出极直白的寒气:
“你好,我找人,邹明总监在吗?”
天气阴沉,密云不雨,气温骤降,是东八二四区多年未有的冷天。
自陶琚开发出强化能力后,对冷暖已经不太在乎,当下还坐在车里,密不透风,左右两边各有一位彪形壮汉,将他夹在中间,体感温度只有更高。偏是此刻,他觉得寒气浸透,若不是紧咬牙关,怕不是要“得得”打战。
陶琚本以为,他不会再面对这样的局面了。
然而世事岂能尽如所想?
唐立乘坐的专机出事的消息,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信息管制,也是相关的动静搞得太大,还借助了军方系统,陶琚也辗转听到了一些传闻。
今天凌晨的变故,他还是惊魂未定,闻讯之后更是坐立不安。初时,他还能从高能中心内部熟人处听到一些进展,可突然之间,所有情报渠道断绝,他就知道不妙了。
知道不妙又如何?自从凌晨到达左太私邸,他就再没能出去,便如一头笼中困兽,偏还不敢表露出暴躁情绪,只能窝在角落里,希望人们忽略掉他的存在。
直到他被转运出来。
陶琚已无侥幸,左右两边的保镖就是明证,彰显了左太的态度。当她不再给名义上的“儿子”、给那位亡夫体面,就证明了事态的极端严重性。目前左太留给他的仅有的一点香火情,可能就是告诉他即将前往的目的地:
大区高能中心。
想到大区高能中心对待嫌疑人的那些手段,陶琚真的要崩溃了,随着大量激素分泌,他的肌肉开始抽搐,牙关也不由自主地颤抖。
“嘚嘚嘚,车前没有辙。”
“嘚嘚嘚,心里好折磨!”
前排司机哑着嗓子开唱,荒谬的调子在密封车厢里回响,却是唱到陶琚心里,以至于恍惚了半秒钟,才觉得不对。
与陶琚相比,他身边两位五大三粗的保镖要专业得多,惊觉司机有问题,第一时间就向外示警并尝试开展反制,可他们什么都没做出来,两具强壮的身躯同时一僵,全身瞬间松懈下来,失去了力气,再无反应。
两个保镖还活着,只是失去了意识。
对生命力高度敏感的陶琚,确定这一点。
也正因为他们活着,车载设备以及植入的智械都没有察觉异常,车子仍然平稳向前行驶,与前方左太的座驾,还有其他的警卫车一起,形成浩浩荡荡的车队,继续向大区高能中心前进。
随着车辆拐过一个弯,其中一个保镖软软倒向陶琚肩头,他都忘了推开,目瞪口呆看向前面的驾驶舱,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侧脸。
“帕、帕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