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带围着书架转了几圈，确实如张且所说，是四边封闭的半包围设计。
有些书的书脊朝外，还有些书脊朝内。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是不是根据店主两人的喜好决定的。喜欢的书朝内给自己看，不喜欢的朝外。”
林果试着给出了猜想，很快被李带否决。
“不对。按照换酒书店的调性，老板们根本不可能购入自己看不上的书。”
“还有另一种可能。这样摆书是提前配货的方式。他们带来参展的书，都是顾客预定的，老板约好，让大家来京师图书订货会换酒书店的展位自提，为避免现场一时间找不到读者订购书。就事先按照一单正放，下一单反放，再下一单正放，再下一单反放的办法摆好。”
“这个推理比刚才靠谱了不少。一正一反的排列方式可以在书立有限的情况下，很好地将不同订单区分开来。但这里不止是给读者发货的仓库，还是换酒书店花钱租下来的展位。同样的逻辑，图书的摆放方式不可能只具备功能性，而不具备审美性。”
李带摇摇头，再次否决。他继续踱步，手指扫过书脊。
“我同意你的部分想法。像这样正反的排列方式是为了分类，这种分类同时满足了新顾客进店来闲逛的需求，同时也满足了老顾客迅速发货的需求。”
张且和李也互相看看，不置可否。
“这种回答未免有万金油之嫌了。侦探是不会止步于此的。”
负责提问的李也继续道，“我要向你提出第三个问题，已知在换酒书店内，书架排列方式跟市面上所有的图书馆和书店都不相同。请问我们采取的是什么排列方式，为什么？”
确实如她所说，图书馆通常采用的是中图分类法，按照书籍内容所属的分类来排列；
书店也采用的是内容分类的方法，只不过相对来说比较宽泛，先大略划分成虚构非虚构，再来细分。讲究些的独立书店，每个大类内部，会使用作家原文姓名的首字母顺序来排列。A是阿西莫夫，B是博尔赫斯，C是卡尔维诺之类的；
还有些地方会按照比较权威的榜单，来对书籍进行排序，比方说数据公司的开卷畅销榜，文化媒体的影响力好书榜，设计协会的最美封面榜等等，不一而足。
简单来说，分类方式可以囊括为三种，其一，按照图书内容进行分类的方法，其二，根据图书作者等元数据进行分类的方法；其三，参考第三方机构进行分类的方法。
显然，在换酒书店的书架上，没有使用以上任何排列方法。那他们用的是什么呢？
李带继续观察书架上的书。
在右上方的书架上，放着《平原上的摩西》《飞行家》《冬泳》《抚顺故事集》《生吞》《潦草》《尘土》《白雪乌鸦》等书。
在中间的书架上放着《老猫学出版》《洞穴奇案》《一个广告人的自白》《大问题：简明哲学导论》《天真的人类学家》《生育制度》《民主主义与教育》等书。
在左边的书架上放了《当我们在谈论爱情时，我们谈论什么》《如果没有今天，明天会不会有昨天》《一颗热土豆是一张温馨的床》《家鸭与野鸭的投币式寄物柜》《如果高中棒球队女子经理读了彼得·德鲁克》《我要去你们的坟上啐唾沫》等书。
“已经很明显了。”
林果颇有些惊讶，她还毫无头绪。可是在李带看来，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从右边开始说起，这连续八本书，虽然名字各不相同，但有个明显的共性，都是小说，同时它们来自于六个作家的手笔，双雪涛、班宇、赵松、郑执、迟子建、贾行家。从作者介绍来判断，他们都来自东北，笔下的作品也有明显北方冬天的味道。如果要让我给这个书架取名，我会称之为「重工业老城的文艺复兴」。”
“接下来说中间的，这些书比较麻烦，不仅讲的内容各不相同，而且作者与作者之间也有共性，有国内也有国外的。但是，不知道林果你看出来没，它们之间也有微妙的联系。”
林果的脑子时刻紧跟着李带的推理在飞速转动，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回答。
“它们都是社科类的书籍。”
“没错。如果你对这些书有更深入的了解，会发现《老猫学出版》是出版学的入门书，《一个广告人的自白》是广告学的入门书，《大问题》是哲学的入门书，《天真的人类学家》是人类学的入门书，《生育制度》是社会学的入门书，《民主主义与教育》是教育学的入门书，它们的共性是专业性强、可读性高。所以这个书架的排列是「三百六十行的入门书」。”
林果点了点头。李带继续说。
“至于最后那个左边的书架，就更容易识别了。这些书名都很长，而且听起来都颇有趣，可能是「书名长度超过十个字的书」，也可能是「那些光读名字就想下单的书」。”
“还有，这些书的开本相同，都是小三十二开，可以直接放进口袋，在任何时候打开读。”
“这些书全部改编成了影视剧，但是读者普遍反映，原着比改编更精彩。”
“这些书是同一位编辑辗转去了不同出版公司做的书。”
“这些书是公版书里众所周知译本质量最好的书。”
“这些书是配角人气公认比主角更高的书。”
“这些书是厚度上千页的大部头。”
……
“也就是说，在换酒书店这里，图书可能按照任何排列方式来摆放，不必遵循现有的任何分类，而是基于两位店主，对文本内容的充分理解，自行开创的「主题书单」。”
“无论是在对新读者的展示层面，还是在对老用户的销售层面，这种主题书单都能有效地帮助新老读者，发现自己想要的书。”
“更何况，按照自己的审美品位进行书籍摆放，对你们来说本来就是件很快乐的事。同时也给未来的线上书城运营工作带来了便利。”
“两位老板，不知道我的猜想是否接近正确答案了呢？”
一席话毕，张且和李也点头微笑。李带知道，第三道题他也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