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庄小维感知到常青山的生命体征终于稳定下来,虽然极度虚弱,如同大病初愈,但性命已然无虞。
“咳咳……”一声极其微弱、沙哑的咳嗽声从常青山口中传出。
常青山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眼神起初有些迷茫和涣散,适应了片刻光线后,才逐渐聚焦。
常青山看到了围在周围、激动万分的士兵,看到了泪眼婆娑、却又满脸惊喜的连敏公主,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向他微微点头的庄小维身上。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常青山记得那淬毒的冷箭,记得那钻心的剧痛和蔓延的冰冷,记得自己倒下时的不甘与嘱托……
“万……万老板……”常青山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语,但其中蕴含的感激与震撼,却无比清晰。
常青山挣扎着想坐起来行礼。
庄小维伸手轻轻按住了常青山的肩膀,摇了摇头:“常将军,你魂魄初定,需要静养,切勿妄动。”
庄小维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沁人心脾清香的丹药,递给旁边的亲兵:“用温水化开,喂将军服下,可固本培元,加速恢复。”
“末将……拜谢万老板……救命之恩!”常青山虎目含泪,激动得无以复加。
这等再造之恩,重于泰山!
连敏公主也上前一步,对着庄小维,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万老板,救常将军,如同救我三济擎天之柱!此恩,连敏与三济军民,永世不忘!”
庄小维虚扶一下,忙道:“殿下言重了。常将军忠勇,不该就此陨落。此地不宜久留,需尽快将常将军送回营中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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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带着几分无力感,勉强穿透落霞关上空尚未完全散尽的硝烟,照耀在残破的关墙和狼藉的战场上。
胜利的欢呼早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沉寂,以及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血腥、焦糊和淡淡金汁恶臭的刺鼻气味。
士兵们默默地清理着战场,拾起断裂的兵刃,收殓同袍残缺的遗体,将敌我双方的尸体分开安置——这一切都在一种压抑的沉默中进行。
偶尔有压抑不住的抽泣声从某个角落传来,很快又被人强行止住。
战争,从未像此刻这般,将它的残酷与无情,如此赤裸地展现在每个人面前。
军医营区是关隘内最忙碌,也最令人心碎的地方。
痛苦的呻吟、军医急促的指令、以及剪子剪开血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缺医少药,许多伤兵只能依靠简陋的包扎和顽强的意志力硬扛。
然而,在这些绝望的场景中,却悄然流传着一个近乎神迹的消息,如同暗夜中的一丝微光,支撑着许多人摇摇欲坠的精神。
“听说了吗?常将军……常将军被万老板救活了!”
“真的假的?我亲眼看见常将军中了毒箭,气息都没了!”
“千真万确!好多兄弟都看见了!万老板就那么用手按在常将军身上,浑身发光,然后常将军就……就喘气了!伤口也不流黑血了!”
“我的老天爷……万老板难道是神仙下凡?”
“肯定是!要不是神仙,怎么能一个人杀得敌军屁滚尿流,还能把死了的人拉回来?”
士兵们低声议论着,看向那个在不远处协助清理废墟、依旧穿着一袭青衫的万老板时,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敬畏和崇拜。
他不再是那个货栈的万老板,也不再仅仅是武力超群的高人,而是能逆转生死、带来希望的活神仙!
连敏公主一身素服,未施粉黛,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是疲惫不堪。
连敏公主没有待在相对安全的后方,而是亲自来到了伤亡最惨重的区域探视。
连敏公主走过一个个简易的营帐,俯身查看伤兵的伤势,轻声询问他们的需求,甚至亲手为一些伤势较轻的士兵递上清水。
连敏公主的到来,让伤兵们激动不已,挣扎着想行礼,却被她温柔地制止。
“好好养伤,你们都是三济的功臣。”连敏公主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真挚的关怀。
连敏公主来到了常青山养伤的营帐。
当常青山又一次从昏睡中短暂醒来,看到守在榻边的连敏公主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和愧疚,挣扎着想起身:“殿下……末将……无能……”
“常将军切勿如此说!”连敏公主连忙阻止他,“若非将军舍身相护,万老板恐遭不测!将军英勇,力保关隘不破,乃三济之脊梁,何言无能?”
常青山微微摇头,目光投向帐外,仿佛想穿透营帐,寻找那个青衫身影:“万老板……非常人。殿下,末将当时……并未想太多,只是觉得……此人,关乎殿下安危,关乎三济存亡,绝不能有失……”
常青山喘了口气,继续道:“殿下,万老板屡次救殿下于危难,救我等于水火,此等人物……若能真心辅佐殿下,实乃三济之幸……”
连敏公主点了点头。
常青山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她本就因庄小维而不再平静的心湖。
夜幕降临,残月如钩,清冷的月光洒在饱经战火的关墙上,映出一片凄迷。
白日的喧嚣彻底沉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夜鸟的啼鸣。
连敏公主独自一人,登上残破的关楼,倚靠着冰冷的垛口,眺望着远方黑暗中隐约可见的、河内郡方向的零星灯火。
白日里强压下的种种情绪——对战死将士的悲痛,对未来的忧虑,对庄小维那不可思议能力的震撼——在此刻静谧的夜色中,纷纷涌上心头,让她心绪难平。
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连敏公主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能如此靠近她而不引动亲卫警觉的,只有他!
庄小维走到连敏公主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同样望着远方深邃的黑暗。
庄小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
夜风吹拂,卷起连敏公主未束起的几缕青丝。
连敏公主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
“冷吗?”庄小维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连敏公主摇了摇头,却没有拒绝他下一刻便将一件还带着体温的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