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寿圣节（二）
午宴毕，我想着久坐对腹中胎儿有影响，便在垂拱殿偏殿外摆放牡丹花的空地上站了一会儿。
垂拱殿外的空地上安放一些红色的棚子，藤墩，燃烧的炭火盆，一些外命妇在棚子下烤火，棚下不时传来交谈声。
红色棚子下，有一位外命妇说道：“奴家女儿后日出月子，她想去哺育堂瞧瞧，咱们汴京城内哪里的哺育堂又干净又暖和呢？”
一位外命妇回道：“当是相国寺哺育堂。”
另外一位外命妇回道：“天庆观哺育堂也是干净暖和的场所。”
又一位外命妇回道：“尼姑庵哺育堂不仅干净暖和，地上还放置装废物的箩筐，哺育堂对面有售卖尿布，襁褓的摊位，若是婴儿拉屎拉尿，更换物品也十分方便。”
外命妇回道：“奴家记下了，今晚回去就告诉女儿。”
有外命妇说道：“郡太夫人，若奴家今日去打包红烧牛肉，会不会丢大宋人的脸啊？”
三品外命妇回道：“县君莫要担忧，奴家听官人说，契丹使者吃了午宴都要打包食物呢。”
五品外命妇说道：“等奴家手脚烤暖和了，奴家就去打包红烧牛肉。”
有外命妇说道：“国夫人，奴家官人说官家贺寿礼不收动物，是因为动物会乱跑的缘由吗？”
一位手上拄着藤杖的国夫人说道：“郡君，世人用龙形容官家，世上没有比龙更为尊贵的动物，官家不收动物作为贺寿礼，是一种礼制。况且奴家听闻仁宗朝，玉津园的孔雀害了温病，饲养孔雀的官员被传染，或许官员上报朝廷，动物会传染疾病，这也是官家不收动物作为贺寿礼的缘由。”
在我身旁不远处，蜀郡夫人与一位外命妇正在闲聊。
蜀郡夫人头戴画眉花钗冠，身穿翟衣，腰上佩戴银佩和一条装饰红色寿字结的云锦紫绶带。
外命妇服饰妆容与蜀郡夫人一样，外命妇说道：“蜀郡夫人，你家女儿几月办婚礼呢？”
蜀郡夫人回道：“明年二月。”
服饰妆容与我一样的宋春妆走向我说道：“今日后苑对所有外命妇开放，奴家瞧着很多诰命娘子都朝后苑的地方走去，沈郡君是想趁着人少的时候再前往后苑吗？”
我回道：“奴家此刻想去紫宸殿找郎君说话。”
宋春妆说道：“奴家此刻也想去紫宸殿，咱们结伴去吧。”
我回道：“好。”
宋春妆问道：“沈郡君可曾听说过太和楼一位姓药的小厮是大宋准驸马人选的事情？”
我回道：“奴家听说过。”
宋春妆说道：“奴家受朋友亲戚之托，今日想问问韩相公事情真假。”
我说道：“宋郡君若是得了消息，不妨告诉奴家一声，奴家也想告知邻居。”
宋春妆回道：“好。若奴家得了消息，奴家在晚宴结束后告诉你。”
我回道：“好。”
紫宸殿外的空地上安放红色棚子，藤墩，燃烧的炭火盆，耳边簪花，身穿朝服的官员坐在藤墩上闲聊，不同方言的交谈声此起彼伏。
有官员问道：“书坊店家说你已有两月未去买书了，司马公最近在忙什么呢？”
头戴三梁冠，身穿朝服，腰上佩戴一对银佩和两条紫绶带的司马光回道：“下官在忙着写《通志》。”
有的官员问道：“司马公与吕公十月中旬又兼任了侍读学士，《通志》是官家让你写的么？”
司马光回道：“下官自己想写。”
头戴三梁冠，身穿朝服，腰上佩着铜佩，绿绶带的国子祭酒覃昌问道：“‘万国人臣皆悦乐，巍巍盛德自无疆’，今日紫宸殿的这两句贺寿联是翰林学士还是知制诰所作的呢？写得很好。”
手上拄着鸠首杖的祖无择回道：“那两句是颍王摘选的诗句。”
头戴五梁冠，身穿朝服，束薄金腰带，腰上佩戴深红色蔽膝，玉佩和土黄色绶带的枢密副使胡宿拄着鸠首杖说道：“颍王用了不足半月的时日，就解决了汴京士兵发放冬衣堵塞行道的问题，颍王真是雷厉风行啊。”
祖无择说道：“有其父必有其子。”
覃昌问道：“祖知诰，如此说来，垂拱殿的贺寿联是公主摘选的诗词吗？下官还未去看过。”
祖无择说道：“下官听闻垂拱殿的贺寿联也是颍王摘选的诗词。”
面色沉稳的邵必说道：“覃祭酒，昨日下官轮值，下官将垂拱殿的诗词誊写到纸上，覃祭酒可要看看？”
覃昌说道：“邵制诰不妨递给下官看看，下官念给没去过垂拱殿的官员听听。”
邵必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白纸，双手递给覃昌，覃昌双手接过白纸，他念道：“天香晓降闻仙乐，南海秋来见寿星。”
覃昌又说道：“今日外国使者送给官家的贺寿礼，下官认为契丹使者献给官家的那串东珠念珠最气派。”
邵必说道：“下官认为高丽使者献给官家的紫貂皮最气派。”
头戴獬豸冠，身穿朝服，腰上佩着铜佩，绿绶带的监察御史，兼任右谏议大夫的蒋之奇说道：“各位官人可知道马行街宝鉴铺子？那店家卖的是面饰，下官认为那店铺应当改为面饰铺子。”
头戴二梁冠，身穿朝服，腰上佩铜剑，绿绶带的游骑将军许白回道：“那店家卖的水晶鉴是戴在脸上的，坊间男子何曾要佩戴面饰呢？在下认为那家店铺不妨改名叫水晶铺子。”
头戴二梁冠，身穿朝服，腰上佩着铜佩和绿绶带的宗正少卿吕希纯说道：“坊间没有正式的水晶铺子，妇人买水晶首饰，可去首饰铺子买，文人买砚台，可去文房铺子，游人买念珠，可去寺庙。听闻那铺子售卖的物品是治疗眼疾的，下官认为那铺子应当更名为眼药铺子。”
蒋之奇说道：“只有店家是医者，才可以开眼药铺子。那店家不是医者，听闻那铺子一开始叫做眼药铺子，有买家反映店家不会医术，还打了官司。”
耳边簪花的言律向我走来，言律问道：“清源郡君今日这身衣裳可还暖和？”
我回道：“奴家的衣裳很暖和。”
我问道：“良人今日冷否？”
言律回道：“下官方才烤了火，手背已不觉寒冷。”
我问道：“良人耳边簪的红色小枝花是什么花呢？”
言律回道：“下官听礼官说，此花是太平瑞圣花，这种红色的品种叫做‘醉太平’。”
我说道：“此花甚是稀奇。”
言律又说道：“范公说此花是成都独有的一种花，方才下官听内侍说，后苑种了一些来自成都的梅花，清源郡君可要去看看？”
我回道：“奴家不去，奴家只想去一个清静的地方与良人谈话。”
言律说道：“下官觉得今日钟楼是极为清静的所在，清源郡君不如随下官去钟楼吧。”
我说道：“好。”
四位头戴鹊尾冠，耳簪橙色水仙花，身穿黑青色交领袍，束着白丝绦，腰上挂着铁牌的宦官在鼓楼台阶下站着。
钟楼前的空地上设有红色的棚子，藤墩，燃烧的炭火盆。
我与言律坐在藤墩上聊天。
言律说道：“清源郡君，今日官家很重视舍人院送的贺寿礼，官家差人送到崇文院收藏，说是要当做今年曝书宴的展品。”
我说道：“如此甚好。”
言律又说道：“今日文枢密呈送官家一件奇绝的贺寿礼，照胆宝鉴，官家说明日朝会后，由文枢密照照咱们百官的肝胆。”
我问道：“将照胆宝鉴放到肝胆的位置，便可照出肝胆吗？”
言律回道：“非也，下官方才问过文枢密，人在晴日是用照胆宝鉴，会呈现一种影子变化。”
我问道：“良人，官家对官员们送出的贺寿礼都很满意吗？”
言律回道：“有官员呈送玉津园大象的题字，祝愿陛下万福万寿。官家说公主喜欢大象，以后不要再呈送任何动物的题字，下官认为官家对那份贺寿礼不太满意。”
我问道：“良人可知奴家今日为何没有簪花？”
言律说道：“下官不知，大抵是官家晚上会赐花。”
我从衣袖囊里掏出一个系着红色鲤鱼结的印着“寿”字的圆形茶饼说道的：“良人，你瞧，这是午宴结束后，咱们诰命娘子所得的万寿茶。今日常尚仪说，官家将赐花改为赐物，晚宴结束后，奴家还会得到万寿碗和红鸡蛋呢。”
言律说道：“万寿茶，万寿碗，红鸡蛋都是圆形物品，看来官家希望所有诰命娘子生活圆满。”
言律又说道：“今日宴会的‘百戏单’是由翰林学士上月誊写的，虽然百戏表演是申时八刻开始，但是下官听说，因为咱们官员与外命妇宴席地点不同，所以百戏的顺序不一样。今日官员百戏单的第一个节目是外命妇百戏单的第三个节目。今日午宴结束前，所有官员都拿到了‘百戏单’，清源郡君可要瞧瞧今日的百戏？”说完，言律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红色的纸。
我收好万寿茶问道：“良人看过百戏单吗？”
言律回道：“下官尚未来得及观看。”
我说道：“咱们一起看看吧。”
言律回道：“好。”
我与言律一起看百戏单，我瞧见官员看的第一个节目是唱曲《祝尧龄》，第二个节目是《仙鹤舞》，第三个节目是《调笑百官》……
言律收好百戏单，我说道：“良人可知罗婆婆在哪儿？奴家想跟罗婆婆打个招呼。”
言律说道：“下官不知，清源郡君不妨随下官去紫宸殿问问礼官吧。”
我说道：“好。”
我和言律起身，言律牵着我去了紫宸殿。
我问道：“良人，方才奴家看到《调笑百官》这个百戏，听起来是嘲讽官员的，这种让官员尴尬的百戏，为何会入选呢？”
言律回道：“午宴结束前，下官听其他官员说，《调笑百官》这个百戏，并非是嘲讽官员，此百戏主要是用谐音制造一些官职笑料。”
言律说道：“清源郡君，范公三日后就要升官做知制诰，兼任给事中，翰林学士这一职位他仍旧兼任，下官打算三日后与范公商量修改租房契约的事情，清源郡君三日后可愿与下官同去改契约？”
我回道：“好。”
四位头戴鹊尾冠，耳簪橙色水仙花，身穿黑青色交领袍，束着白丝绦，腰上挂着摇铃的宦官在鼓楼台阶下站着。
鼓楼前的空地上设有红色的棚子，藤墩，燃烧的炭火盆。
棚下坐满了人，谈话声不断。
一些地方外命妇梳着宝髻，头上簪牡丹花，一身钿钗礼衣打扮。
戴冠，穿着翟衣的外命妇说道：“徐尚仪说今日申时五刻前所有诰命娘子要在殿外汇合，咱们听到鼓楼申时三刻的报时，就直接去垂拱殿殿外吧。”
其他戴冠，穿着翟衣的外命妇回道：“咱们申时二刻就过去吧，奴家还要去如厕呢。”
头戴五根黄金发钗，头簪一朵红牡丹，身穿白罗上襦，青罗及膝对襟衫，红罗夹棉褙子，红罗牡丹纹夹棉大袖衫，红罗夹棉裙子，红色宋锦翘头履，青色腰带，腰上佩戴一个铜佩，佩戴黑色霞帔的五品地方外命妇说道：“县君，咱们地方外命妇今日也是申时五刻前汇合，不过咱们宴会的地点在文德殿。”
地方五品外命妇说罢，又说道：“奴家今日出门前就该穿十双棉袜，这炭火盆倒是把奴家的手烤暖和了，可是奴家的身子和脚还是冷得很。”
头戴麻雀花钗冠，身穿翟衣的年轻外命妇问道：“县君，咱们冬日穿的礼衣不是夹了羊毛吗？县君怎这样怕冷呢？”
头戴五根黄金发钗的地方五品外命妇回道：“县君，奴家的礼衣是夹棉的。县君可知地方外命妇服饰都是由地方官府制造？”
头戴麻雀花钗冠的外命妇回道：“奴家不知。”
头戴五根黄金发钗的小娘子继续说道：“奴家与官人住在广州，广州冬日暖和，穿棉衣足矣，奴家第一次来汴京参加官家寿宴，奴家不知汴京冬日比广州寒冷许多。”
头戴麻雀花钗冠的外命妇说道：“县君还是起身走走吧，脚暖和了，身子才会暖和。”
我与言律，罗婆婆皆是站着说话。
罗婆婆今日的打扮与常尚仪一样，腰上增加了一串摇铃。
我说道：“罗婆婆，除夕那日，奴家与良人原是想为您换桃符，贴‘天行帖子’与门神春联，咱们到您家门口时，所有物品都换新了，您是出过皇宫吗？”
罗婆婆说道：“入宫前下官嘱咐‘编发社’的小娘子帮忙换新物品，想来是她们换上的。”
我从衣袖囊里掏出两个平安符，双手递给罗婆婆说道：“罗婆婆，这是晚辈与召南昨日在道观买的平安符。”
罗婆婆双手接过平安符说道：“谢谢你们。”说完，罗婆婆将平安符收进搭膊。
我回道：“不客气。”
赵颢头戴笼巾貂蝉冠，耳簪黄牡丹，红色太平瑞圣花，身穿朝服，束玉带，腰上佩戴深红色蔽膝，三个玉佩，一个玉剑，一个竹筒和四条土黄色绶带。
六位郎君头戴黑色直角幞头，耳簪红牡丹，身穿红色牡丹纹蜀锦袍，束银腰带，腰上挂着红色寿字结。
和煦的日光下，丰神俊朗的赵颢对着站在太常礼院的六位郎君说道：“各位郎君，本王是国朝东阳郡王，单名一个颢字。本王任职国朝校验太傅，兼任保宁军节度使，兼任同平章事。今日父皇与皇兄颍王谈论要事，故由本王来告知各位郎君与德宁公主的谈话事宜。今日的谈话，不能议论本朝国事，禁书，本朝知名人物。本王的年龄比六位郎君小，六位郎君若听明白了，回复‘诺诺’便是。”
六位郎君回道：“诺诺。”
赵颢取下腰上的竹筒说道：“各位郎君，你们进了礼房后，不能直接见到德宁公主。这种底部打孔的竹筒，待会儿由本王系上红线后，便是你们与德宁公主的谈话工具。今日每位郎君都有二刻时辰与德宁公主谈话，此地位居皇宫之外，为了安全起见，各位郎君不得介绍自己的大名与表字。你们介绍自己的姓氏时，须用‘不才’自称，若你们能得到德宁公主送出的上元节请帖，你们便可在下一次的宴会继续与德宁公主谈话。”
“诺诺。”六位郎君齐声回道。
赵颢又说道：“此次交谈顺序由颍王安排，潘氏第一，郭氏第二，王氏第三，程氏第四，药氏第五，慕容氏第六。”
六位郎君齐声回道：“诺诺。”
赵颢继续说道：“礼房一次只能进一位郎君交谈，余下的郎君可在对面的书房等候，没有本王的传唤，各位郎君不得擅自进入礼房。鼓声起，交谈始，铃声起，交谈止。”
六位郎君回道：“诺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