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冰冷的话语如同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狂欢之火。
城头上下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脸上的狂喜都凝固了，转而变作茫然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恐惧。
“道……道君？”
青衣长老声音发颤，几乎无法理解，“古族…古族都被我们……这难道还不是胜利吗？”
“胜利？”
陈景缓缓转过身，孩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仿佛洞穿万古的疲惫和冷澈。
“消灭几个先锋，打疼了对方，就叫胜利？”
他目光扫过下方那些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已写满无措的凡人百姓。
声音不高，却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你们以为，皇城万年根基，靠的是什么？”
“是仁义道德？还是他们麾下那几条听话的狗？”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嘲讽。
“他们靠的是绝对的力量，是不容置疑的统治，是所有敢于挑战者…尸骨堆砌成的王座！”
“我们杀了古族，不是终结，而是彻底撕破了最后一丝脸面。”
陈景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
“接下来，他们不会再试探，不会再利用别人。”
“他们会亲自下场，会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告诉我们。”
“或者说，告诉这天下所有看着的人。”
“逆天者，是什么下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嗡！！！
一声沉闷无比、仿佛源自大地最深处的嗡鸣陡然响起。
整个北原地脉为之剧烈一颤，星辉城更是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摇晃起来，刚刚修复些许的建筑再次裂开蛛网般的痕迹。
所有人脸色剧变，慌忙稳住身形。
紧接着，遥远的天际，皇城的方向，九道粗壮无比、颜色各异的恐怖光柱冲天而起。
赤红、幽蓝、惨白、暗紫……
每一道光柱都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可怕气息。
它们扭曲盘旋，直入九霄。
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一片光怪陆离，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景象。
一股无法形容，比之前古族威压还要沉重千百倍的恐怖压力，如同实质的巨山，轰然压落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刚刚恢复些许力气的凡人瞬间瘫软在地，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修士们更是灵力滞涩，金丹震颤，元婴哀鸣，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股天地伟力碾成齑粉。
“那……那是什么？！”
器脉长老骇然失声，望着那九道接天连地的光柱，眼中充满了绝望。
小满脸色煞白如雪，死死抓住墙垛，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九龙噬天大阵……皇族镇压国运的最终底蕴……他们竟然真的启动了！”
她猛地看向陈景，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景儿！这阵法一旦完全展开，能抽干一洲之地灵气，湮灭万物！我们……”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在那九道光柱之间，虚空开始扭曲！
一道道模糊、枯槁、散发着浓郁死气和古老尘埃气息的身影，缓缓一步一步地从中踏出。
他们数量不多，仅有九人。
穿着古老，破损不堪的甲胄或袍服，身体干瘪，皮肤如同失去水分的树皮。
眼眶深陷，其中跳动着幽暗的灵魂之火。
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却带着一种比那九龙光柱更令人心悸的沉寂和死亡的味道。
仿佛他们本身，就是规则的化身，是死亡的代名词。
“守…守陵人……”
丹脉长老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说出一个只在最古老典籍中见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称谓。
“传说中……自愿殉葬皇陵，以神魂守护龙脉的…历代帝师和天衍境巅峰！”
……
皇城秘殿之中，供奉透过一面新的水镜，看着星辉城外那九道如同墓碑般矗立的枯槁身影，脸上露出了近乎病态疯狂的笑容。
“看到了吗？陈景！”
他对着水镜嘶吼，尽管对方根本听不见。
“这才是皇城真正的力量！”
“超越生死，凌驾规则！”
“在真正的天命面前，你那点蛊惑人心的妖术，算什么？算什么？”
监国太监在一旁，已经吓得说不出话，只会瑟瑟发抖。
……
星辉城头，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刚刚凝聚起的勇气和信念，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和超越认知的存在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就连最狂热，最无畏的顾长渊，此刻也感到握剑的手沉重无比，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差距太大了。
这根本不是同一个层面的较量。
“师尊……”
顾长渊看向陈景，声音干涩，“我们……还能怎么办？”
他甚至无法问出“能赢吗”这样的字眼。
所有长老、弟子、乃至下方的凡人，都下意识地将最后的目光投向了那道依旧站立在城头最前方的身影。
他是奇迹的创造者，是唯一的希望，也是……将他们带入这万劫不复之地的……道君。
陈景沉默着。
他静静地看着天际那九道枯槁身影，看着那搅动天地的九龙光柱。
巨大的压力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甚至有一丝血迹从他唇角无声滑落。
但他依旧站着。
那双燃烧着星辉的瞳孔深处，除了疲惫和冷静，竟缓缓燃起了一丝……
更加诡异的光芒。
那不是绝望，不是疯狂，而是一种仿佛猎人终于等到所有猎物都跳进陷阱的极致专注和计算。
他缓缓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动作缓慢而稳定。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仿佛放弃了抵抗，仿佛接受了命运。
“景儿？！”
小满失声惊呼。
就在众人心如死灰之际，陈景闭着眼，开口了。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缥缈感，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星辉子民的耳中，如同最后的神谕。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星辉契约，连通的从来不只是力量。”
“还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