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白只是实话实说，她才没有在乎李长明的想法。可这句话却真的戳到李长明的痛处了。
“虽然说的是事实，但这样也太伤爸爸的心了。”
“伤心？”芊白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一样，她回想起自己的过去，真的有伤心过吗——好像，真的没有？
是的，哥哥是她感情的唯一来源，可她对哥哥只有依赖，信仰，以及畏惧。压根没有伤心这样的感觉。
她尝试在过去的记忆里寻找这样的感觉，终于，她总算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她意识里似乎仍旧残留着这种感觉的痕迹。那是在实验室里进行情感测试的时候，哥哥提前为她注入了一种能够让人产生伤心感觉的情感因子。在那一天里，她看着许许多多令人伤心的记录和故事，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流下过眼泪。但哥哥也提前跟她说了，这些都只不过是为了应付外面那些检查的团伙，伤心是一种有害的东西，它会让人疲累和虚弱，因此她没有必要保留这种无用的情感。
从那一刻开始，芊白便不再拥有伤心这样的感觉。
芊白的眼中满是迷茫地看着李长明一副沮丧的样子，这种感觉就是伤心？不，不对，她记得自己当时明明流泪了，而他却好好的，这根本不是伤心的表现！
“你骗人，你根本没有伤心，说这样的话只是为了替你自己开脱而已。”
“不是开脱，只是无奈之举。”李长明承认自己确实说过很多想要完成的事情，没有完成的占了一大半，太多意外的发生让他没有办法把时间安排的尽如人意。不过他说过的自己都记得，他总有一天会做到的，除非在那一天到来前他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又或者，在那一天到来前，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避免后面的那种情况发生。
“约书亚哥哥告诉过我，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做出选择。无奈只是不愿改变的借口。”芊白知道的东西，似乎全都出自约书亚身上。
“才不是呢。”李长明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自己女儿的额头，“假设你的母亲和父亲都掉到了河里，他们都不会游泳，可你只能救其中一个。这样的时候，就算可以做出选择，那也是一种无奈。”
“才不会。我的父亲是你，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而且芊白力气很大，一下子把你们两个扔上岸去也没问题的。这才不是一种无奈。”
李长明被芊白的回答雷到了，不过说话这么直白，怕是遗传了自己的吧？好像也不对？虽然自己性格直，但说话和行动却往往言不由衷，反而是安宁，当初自己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她很直白地就回答了。
看来芊白还是像她妈妈多一点啊。
他已经想好，明天要是还有空的话，就替女儿准备一下早餐，然后再去市场买点新鲜的食材，好好做一顿午饭出来。
“晚上能让爸爸在你的客厅里睡一晚吗？爸爸实在懒得出去找酒店了。”为了做早餐，他只好死皮赖脸蹭一晚上了。
芊白点点头答应，因为这是约书亚哥哥吩咐的，什么都要答应他。李长明没想到芊白这么爽快答应了，原本还想着能因为这个问题和女儿好好扯谈一番，这又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李长明挠了挠脑瓜子，没想到话题，干脆伸了个懒腰，躺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女儿都这么大了，可你爸爸才不到三十岁呢。”他自言自语似的说出来。
“不对，按照时间来算，你实际上是将近二百岁的老头子才对。”芊白接收的数据里面李长明出生在21世纪40年底，而现在已经是2221年，180多岁的高龄，四舍五入就是二百了。
“被冷冻的那一百五十年不应该算进去才对啊？”
“时间又没有停止。”
“可是我又没有任何变化。”
“外貌的话，现在的人都没多大改变。就算再过一二百年，现在的人看上去还是会和以前差不多。在火星上的人都是经过基因改造的，他们已经不会衰老了。他们都会成为老不死的模样。”目前也就只剩下母星上的一批旧人类依旧过着传统的生活，他们被称为福利人群。
因为考虑到芊白以前或许也是那一批“福利人群”中的一员，李长明在听完芊白这番话后不禁为芊白的未来感到担忧。
“据我所知这种基因改造都是后天进行的吧，既然芊白你来到了这里，不用太过担心的，总有一天你也会像这里的人一样……”
“成为自由人吗？你觉得人获得永生后，就真的自由了？”芊白记得约书亚哥哥说过，死亡是人们唯一畏惧的东西，如果一个人拥有无限的生命，那意味着他将对生命失去原本该有的敬畏之心，人心会因此变得膨胀。这也是他们需要阻止文明继续这样野蛮发展下去的原因之一。
“芊白，我们今天不讨论这些。”李长明没办法回答这样的问题，因为自由从来都是相对的。除非你完全不顾及别人，但是这种自由却只会让你变得孤立无援。然而一旦考虑别人，自由也就受到自己的约束了，就像他自己一样，每天都为着别人的事情，忙得连自己的女儿都顾不上，也没办法完全按照自己原本的想法去生活。所以活的自由不自由，大概只有自己知道的，因为自由并不存在于现实当中，而是存在于自己的心里。
“为什么？因为你自己也不自由，对吗？你甚至连说过的话都迟迟无法兑现。你什么时候该离开也由不得你决定，你现在只能等着别人的回复。你明明一点都不自由，可你却拒绝谈论它，因为你像大多数人一样，习惯无视最基本的问题，是吗？”
“我确实不自由。”李长明原本想避免谈这些虚无的东西，这是科学家的本能，但他早就隐隐觉得自己的女儿思想有点偏离正常的轨道，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所以他觉得是时候该多让她了解一下别人的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