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这一句，陈卓便在面前这个骨瘦如柴的孩子身上看到了日后姚天赐的影子。
坚毅，不惧逆境。
陈卓敛眸琢磨了一瞬，刻意在姚老三面前表现出对男孩子的喜爱，笑呵呵道：
“把衣服穿上，正好我要去趟城北，你陪我走一趟吧。”
姚天赐闻言立马扭身去穿衣服，动作麻利，仿佛他身上那些惨不忍睹的伤痕都是画上去的，丝毫不影响他行走的速度。
姚老三见陈卓对姚天赐很感兴趣的样子，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随即满脸讨好的看着他：“老弟家里没有儿子？”
陈卓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可不是？就一个小闺女，虽说也招人稀罕，但到底不如儿子争气。”
“你们那抓得也挺严吧？咋不再生一个？”
“严！恨不得见到女人就拉去结扎，不提了，我这辈子是没儿子命。”
陈卓无奈长叹，话音刚落，姚天赐穿好衣服出来了。
是一身洗到发白的蓝白校服，上面歪歪扭扭的打着许多补丁。
陈卓给姚老三扔了一百块钱定金，姚老三眉开眼笑的收下，随后说要叮嘱姚天赐几句，便拎着孩子回屋里嘀嘀咕咕说了半晌这才将人放出来。
走出胡门洞，陈卓看了眼跟在身边的姚天赐，见其满脸死气沉沉，开口问道：
“身上不疼？”
姚天赐早已习惯了旁人这种类似同情的目光和问话，摇摇头，“不疼。”
说疼有什么用？又没人会真的心疼他。
“老板您能多用我几天么？给我口饭吃就行，我吃的特别少，晚上让我在哪睡都行，地上椅子上我都能睡。”姚天赐仰头看着陈卓说道。
语调听似平静，陈卓却感受到了其中的央求。
明明才八岁的孩子，本该无忧无虑调皮捣蛋的时候，活得却如此卑微小心翼翼，宁可跟一个陌生人待在外面，也不愿回到自己所谓的“家”。
陈卓心头难受，说了句“好。”
陈卓记得方才来的路上有个卫生院，便引着姚天赐往那个方向走。
路上，陈卓一直留意着身侧的姚天赐，这小子倒是个能挺的，身上那么重的伤走起路来依旧标杆溜直，动作分毫不见迟缓，可见他有多能忍。
家里老四，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碰伤哪儿了还要哎哟哎哟一阵子，这八岁的孩子竟然没事人一般。
走到卫生院门口，陈卓径直往里走，姚天赐脸上露出几分疑惑，但也没多问，乖乖的跟着。
这卫生院不大，也用不着挂号。
陈卓直接进了就诊室，把姚天赐往前一推说道：
“大夫，这孩子身上都是伤，您帮我看看伤没伤到骨头，”
姚天赐愣住了，大夫刚要伸手他就直往后退，“我没事，我不用看病。”
陈卓大手一伸扣住了他的后脖颈，三下五除二扒开他的外套裤子让大夫看。
大夫看到姚天赐身上的伤顿时抽了口冷气，“我的妈！这是咋整的？你打孩子了？”
“不是我打的，您快看看吧。”陈卓回道。
姚天赐现在满脸惊慌不知所措，他似乎是第一次到医院来，紧张的浑身开始哆嗦。
陈卓摸了摸他的头顶，安抚道：“别害怕，让大夫给你看看。”
姚天赐抬眼看他，因为太紧张说话开始磕巴：“我，我，我没钱，没钱看病。”
“我有钱。”说完陈卓俯身把他抱了起来，平躺放在就诊床上，扭头看向大夫：“大夫您给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大夫脸上的五官都要凑到一起了，一边叹气一边在姚天赐身上按压抚摸。
好一会儿，姚天赐才不那么紧张了，身上的颤抖逐渐平复下来。
大夫从上到下摸完了骨骼略微松了口气，
“骨头没啥事，就是脑顶有个大包像是刚磕的，这两天冷敷，过两天热敷。”
说完大夫扶着姚天赐起来，开始为他身上一道道红肿的肉檩子擦药。
擦药的过程中，姚天赐眉头都不眨一下，木着脸，呆呆的看着陈卓，仿佛那些触目惊心的伤都是旁人的。
大夫直叹气，“这孩子够能忍的，才多大点岁数……”
半个小时后，陈卓拎着一兜子药水拉着满脸迷茫的姚天赐出了卫生院。
“饿不饿？”陈卓低头问他。
姚天赐抿了抿唇，“不饿。”
可刚说完，他的肚子就发出咕咕的肠鸣声。
陈卓无奈轻笑，抬手想要摸摸他的头顶，却不想姚天赐立刻闭上眼睛，随之浑身紧绷，一副等着挨打的架势。
陈卓见他如此，无声叹了口气，手掌轻柔的落在了姚天赐的头顶，像平时稀罕家里孩子似的在他头顶摩挲了两下，
“你不饿我饿，走吧，我们去叫个人然后吃饭。”
姚天赐被陈卓摸得愣住了，在原地傻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陈卓路过小卖部买了根冰棍，让姚天赐举着贴在脑袋的包上面冰敷。
姚天赐听罢满脸心疼：“用这个敷包？那一会儿该化了……”
陈卓看出孩子是馋了，笑着道：“你现在空腹不能吃，等吃完饭我再给你买一根吃，这个就用来冰敷。”
姚天赐不敢不听陈卓的话，满脸心疼的把冰棍贴在了头上。
陈卓领着他回招待所喊薛世贵。
薛世贵瞧见陈卓身边站着个小孩，正伸舌头舔从脑门淌下来的冰棍水儿，满脸纳闷：“你在哪捡得小孩儿啊？咋这么瘦。”
陈卓没多解释，只说是雇来的“小路引”。
陈卓带着两人去了秦利柱推荐的一家面馆儿，他要了三大碗面，特意加钱要了很多肉片。
姚天赐看着面前这大碗面，咽了咽口水，看向陈卓道：“老板，这个不管我要钱吧？”
臭小子，够谨慎的。
陈卓笑了，“我请你的，不管你要钱。”
姚天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捧过面碗吸了口味儿，小声道：
“今天去卫生院你就花了不少钱，现在又请我吃面，以后每天给我吃一顿饭就行，也不用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