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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洞口,轻颦登时便感到了铺面而来的温润之气。宛若阳春三月的日光一般。此处是一个形如圆盘的洞中洞。并无出口,却也宽敞。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积水潭,潭水不过半人深。

小潭四周花草环合。狼野举头上望,只见高高的洞顶正中,有一个碗口大小的缺口。正有万道晨光由此垂下,落到潭水之上,折射出了耀眼的光芒。且有这一夜的露水凝成的滴露,正一滴一滴的从洞顶的缺口处,不断的落往这个小潭里。和着灿灿的晨光,碎了一潭的碧玉。

轻颦听见了滴水的声音,便不解问道:“这是哪儿?”

狼野闻言,灿然一笑,便将眼前的美景给她详细描述了一番。

轻颦闻言,欢喜不已,便挣脱开了狼野的手,执意要自己走近那小潭。狼野不敢拦她,便只好默默相随。

轻颦走得很小心,如履薄冰一般。怎奈潭边的碎石子总是光滑些,轻颦一脚没踩稳,便俯身跌了下去。好在狼野身手敏捷,一把便扶住了她。

“跌着了吗?”狼野关切的问。

轻颦微蹙着眉头,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暗暗气恼自己没有。刚欲再提步,她却发觉自己的脚已用不上力了,且隐隐作痛。

狼野见状,只好扶着轻颦就地坐下来,隔着鞋袜,为她揉捻着。他柔声道:“虽未跌着,可想必,这脚定是扭到了。”

轻颦闻言,不由别过脸。她一面垂泪,一面自怨自艾道:“我这样没用,当真是个废人了!”

“又胡说!”狼野柔声嗔怪道:“我说过了,我就是你的双眼。这辈子,你想看哪儿,只管告诉我,哪怕是千里之外,我也会带着你去,告诉你那里的景致如何。”

“可我不愿再拖累你。”轻颦道。

“我愿意让你拖累。”狼野道:“拖累一辈子,我都不嫌。”

轻颦擦干了泪痕,嗔怪道:“胡说八道!”

“我并未胡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狼野急道。

轻颦并未应声,只顿了顿,又略带哀伤之色道:“父亲年迈,我本该在他身旁尽孝,伺候他终老。可我如今这副样子,即便回了家,到底也是要拖累他的。茫茫人海,我该何去何从?”

狼野顿了顿,知道她左右为难,便含笑问道:“你烦我吗?”

“你这是何意?”轻颦不解问道。

狼野道:“你若不烦我说话,就让我照顾你,在你身旁陪着你,说一辈子的话。”

轻颦不语,只是沉默。

狼野自觉尴尬,便讪讪的站起身道:“你不必急着答复我,我……我等着你。”正说话时,狼野的眼珠一转,偶然瞥见那潭边的碎石缝里,隐约冒出了一小团如烟似纱的薄雾。他心中好奇,便走近去瞧。

“啊!”狼野心中一惊。只见,在碎石缝里,正悠然盛放着一株粉中带紫的奇花。那花虽娇小孱弱,却俏美异常,且正有缕缕薄烟笼于花上。那种朦胧、柔和的气质,宛如一位半遮容貌的美人儿,含羞带怯的现于人前。

不错,它正是传说中的“俏兰花”。

狼野兴奋至极,激动的几乎语无伦次。他指着那花惊呼道:“是俏兰花!轻颦,是俏兰花!”说着,他便小心翼翼的采下了那株花,快步捧到了轻颦面前。颤声欢喜道:“快将这薄烟吸进去,吸进去,你的眼睛便能好了。”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轻颦尚未理清原委,一时有些懵。她只知,在狼野的催促下,恍恍惚惚的吸进了一股清凉、幽香之气。她只觉的,这股气息一进入她的身体,便如醍醐灌顶一般,令她气爽神定。

她微微合上了双目,用心感受着这幽微的香气,和通透全身的清爽。这种奇妙的舒适感,很快便充斥到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以至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毛发。

良久,轻颦缓缓睁开了双眼……狼野那期盼的目光、嶙峋的岩壁、攀援的藤萝、炫目的晨光……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眼前逐渐从朦胧到清晰。此时此刻,在她眼里,它们无一不闪烁着熟悉又久违的斑斓。

“轻颦。”狼野试探着叉开五指,在她眼前轻晃了几下,柔声问道:“看得见吗?”

闻声,轻颦四顾的目光又落回到了狼野的脸上。那是一张怎样憔悴却又无比坚毅的脸庞啊!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的腮骨,如山脊一般高高挺立的鼻梁,硬生生落在轻颦眼里,咯得她的目光生疼。许是咯疼了吧,她盯着他,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便不自觉的从她眼里滚落了出来,落在了他的手上,滚烫。

“怎么哭了?”狼野那期盼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急切与不安。他话锋一转,赶紧安慰道:“看不见,也不要紧。你知道吗,我曾细想过,你先前总是对我爱答不理的,许是我的样子招你厌烦。如今你看不见我的样子,反倒是‘眼不见心不烦’了!”

他对她灿然一笑,又道:“你说你长的跟仙女似的,若眼睛好了,不定又会有多少男人围着你转。到那时,只怕你又要烦我了,我哪里还能这样日日陪着你。”

他顿了顿,目光中掠过了一丝哀伤,声音也沉了下来。道:“这样挺好。你想要什么,我都会设法给你弄来。你想去哪儿,我都会陪着你去。”

他转过头,望向那个正晕着一圈圈波纹的小潭,目光幽幽道:“等你我都老了,满脸皱纹,你看不见我的丑样子,或许还能容许我像今日这样陪着你。”他回过头,深情的望着轻颦,道:“这一辈子,只要能陪在你身旁,我便心满意足了。”

是啊!他正是如此做的。若不是他的不离不弃,若不是他的悉心开解,若不是他无微不至的照拂,轻颦,还能等到这一日吗?轻颦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脸,她原从不曾这样仔细的看过他。

他的脸上虽满是憔悴与疲惫,可他的眉宇间,依旧隐隐泛出了一股倔强与执着。正是这股执着,使得他那张原本就英俊的脸庞,又多出了几分刚毅。

轻颦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怎么这样瘦了?”她怜惜的望着他,心中头一次泛出了由内疚、怜惜、感动、关切交织而成的情感。话一说出口,她的眼泪也便跟着下来了,她的纤纤玉指微微颤抖,轻轻触碰着狼野眉梢的那道疤痕。

她颤声问道:“还有这道疤,可是当日你与那大熊搏斗时留下的?直至今日竟还如此清晰,可想当时会怎样疼。你竟从未对我说过。”轻颦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

“你能看见了?”狼野惊呼着。

“你能看见了?”狼野惊呼着,全然忽略了轻颦的伤心。“你当真能看见了?”他欢喜的似在问轻颦,又似在自语。

他“嗖”的站起身,奔至小潭旁,指着开得正艳的一朵红花,欣喜问道:“这花是什么颜色的,你看得清吗?”

轻颦顺着他的手指放眼望过去,只见那朵娇艳欲滴的红花正安然盛放在潭边。她登时便感觉,岁月原来是如此安好,便含泪点了点头。道:“我能看见了!”

闻言,狼野高兴的蹦了起来,千言万语亦道不尽他心中的欢喜。如此相守,二人终于盼到苦尽甘来这一日了。宛如轻颦的眼睛能够重见光明一般,狼野终于也盼来了他的光明。

暮春的一个黄昏,轻颦独自一人坐在洞中洞的积水潭边,静静等着外出采猎的狼野归来。狼野每次出去之前,总是要把轻颦安置到洞中洞内,才肯放心离开。

狼野怕轻颦长日无聊,便砍了些树枝,扎了个小小的木筏,放到了积水潭上。他又寻了些荷花,移植在了潭内。因洞中洞湿热,潭里的荷花便早早开了,一朵一朵的,都静静伫立在水中央,好不怡人。

往日这个时候,狼野便会回来了。可今日,却仍不见他的身影。轻颦只觉百无聊赖,心里慌乱的很。她既无心泛舟,又无心去瞧那半潭荷花,只一个人静静坐在潭边的花草间,细细听着有水落入潭中的嘀嗒声。

半晌,不过才听得到一声——“嘀嗒”。

“等人是最乏味不过的事了。”轻颦这样想着,便神思游离着,起身走出了山洞。

不知不觉间,她已信步走了老远。猛抬头,她才发觉,自己竟已置身花海之间了。不,不是花,是满枝满树红白相间的樱桃。一颗颗滚圆的小樱桃,那样晶莹剔透,红的似灼热滚烫的颗颗小火球,白的又似寒气逼人的粒粒小冰晶。红白相间,冰火相生。轻颦登时便觉眼前一亮,精神也为之一震。

“好美啊!”轻颦不自觉的感叹着。久久流连其中,乐而忘返。

山里的天气总是多变的。适才还风和日丽,不过转眼工夫,便已是铅云低垂,下起了雨。好在这个时节的雨,相较盛夏时节,总还算温婉些。

轻颦用罗裙兜着满满一大兜樱桃,顶着细雨,出了樱桃林。没走几步,却迎头撞见了一只弯角大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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