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濯真人因何被关入冰火狱潭，秦寐语从未主动开口问过，她越是不问，薛庭竹越觉得心里缠缠绕绕得很不舒服，搁在心里时间长了他都觉得快搁出病来了。
薛庭竹忽然这样问，秦寐语感觉有那么一瞬的快意，可也只仅仅是一瞬间，随即蔓延上来的是说不清的痛楚，丝丝缕缕，不曾断绝，和呼吸纠缠在一处，让她无处可逃。
“你看着办，这些事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不必问我。”秦寐语不想和薛庭竹提起那个人，她晃了晃手里的剑，举步先行，“我先回去了。”
“好。”
薛庭竹站在原处，看着秦寐语渐渐离去的背影。待那抹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转身冲茭草池走去。
＊＊＊
秦寐语这几日都没有再出门，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房门紧闭，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她在拼魂。
从茭草池里撒网般捉回来的残魂，很有意思。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秦寐语刚给拼好就散开，可当秦寐语拼累了，准备把它隐入符纸的时候，它又怂怂地散作几团，浮在秦寐语的身边。
这般矫情让人无语的行为，让秦寐语心里升起几分熟悉的感觉。
“让不让拼？你就说让不让拼！”累了，倒在软榻上歇着，秦寐语随手抓住一缕缠在指尖玩着，“不让拼的话，我就给你做个纸人，如何？”
很少有魂魄愿意附在纸上，毕竟附身上去之后，纸张若是有个什么闪失，魂魄也会遭受同样的伤害，且有时间限制。
秦寐语也就是随口说着玩的，别说这魂魄淡得吓人，附不附得上还不一定，就算是个完整的，她也懒得画符。
什么都不想做，就连拼魂，她都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其实仔细想想，还不如当初在雪山之巅就死了呢，也好过如今半死不活，苦熬余生。
重新坐起身，抬手托着腮，秦寐语看着自己的指尖怔愣出神。
已经好多日没去看他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腿伤应该已经痊愈了，她耗费灵力为他续上，自然不会有什么意外，除非他自己愿意瘸着……
不，清濯真人就算是死，恐怕也会是站得笔直。
呵，他就是这样的人。
眼前晃过那双凤眸总是不经意流露出的悲伤和温柔，秦寐语的心里发颤。这个清濯真人和她印象中的清濯真人好像有那么一些不同，具体是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秦寐语叹了一口气，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都是那些倒霉催的怪梦影响的！
一晃神的功夫，秦寐语没有发现那缕魂魄绕着她的手已经转了好几圈。
懒懒地伸手勾着那缕魂魄，见它不愿离开，委屈巴巴却又很迫切的模样，秦寐语问道：“……你是同意了？”
魂魄自然不会回答，仍旧绕着秦寐语的手指转圈圈。
傻乖傻乖的……
秦寐语心头一动，起身取来符纸纸人，画了一个符咒，缚住那缕魂魄附身在其上。等了好一会，才见那小纸人动了一下。
像个极其孱弱之人，挣扎许久才慢慢站直身子，秦寐语瞧着，伸出手指点了点纸人的头，低声笑道：“原来你是个女的啊，我应该给你剪个长辫子才对。”
似是想到了什么，秦寐语划破手指以血为墨，在纸人的头上点了几下，这下五官算是齐了，虽难看，但应该能使。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托着小纸人，秦寐语开口问道。
纸人的表情很痛苦，好一会才张开那鲜血画就的小小嘴唇，轻声说道：“……不恨苦地……掌门……”
不恨苦地掌门？
自然不可能是现任的薛庭竹，那就是前掌门，那不就是萧风衾！
秦寐语倒抽一口凉气，差点被呛到，不敢置信地看着一举一动娘气十足的纸人，再次问道：“你是……萧风衾？”
“……我是……萧……”小纸人很吃力地说着，声音低得快要听不到了。
秦寐语被吓到了：“你真的是萧风衾？！”
没听说这人死了，魂魄还可以转变性别的啊，这明明就是女子的声音啊！
“……我是……萧千夜……”小纸人终于挣扎着把话说全了。
萧千夜！
秦寐语彻底愣住，不知道如何开口。
自己待在不恨苦地的那几年，和她说话最多的就是萧千夜，即使多是吵架。可后来的结局呢，一个无辜枉死，一个含冤莫白……
“你……”秦寐语看着眼前的纸人，迟疑片刻，问道，“你怎么会在茭草池？”
那小纸人站了一会，像是无力直撑，又在她掌心躺了下来：“我……是死在……那里的。”
死在那里？
不，不是。
萧千夜死的那天穿的什么衣服秦寐语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把时间和地点记错。
那天是不恨苦地举办花宴，有不少的门派掌门受邀参加，她当时作为名闻天下的清濯真人楚卿芫唯一的徒弟，也随师一同出席花宴。
就在那一晚，她因为楚卿芫拒绝和她一同下山除祟之事生闷气喝了不少的酒。醉意朦胧的时候，她被人引出了宴厅，恍惚间看到一抹身影，她随即追了上去，追至一个偏僻的角落，忽然就昏厥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改变她一生的血腥一幕……
前尘往事都历历在目，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的故人，如今就在这般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见了面，秦寐语心情很是复杂。
“你是秦思芄？”小纸人躺在她的手心，眨了眨秦寐语随手画就一大一两只圆圆的眼睛看着她，“你如何找到我的？”
秦思芄？
那又是谁？
“我是在茭草池发现残魂，就给带回来了。”秦寐语看着她，犹豫一下问道，“你，不认识我？”
两人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应该是从未有过的，秦寐语极其不适应。即使现在萧千夜是个说话都费劲的纸人，她还是觉得下一秒这只花孔雀会直接跳起来抓着她的头发，继而两人立即厮打起来……
“认识，你是清濯真人的徒弟啊，”萧千夜声音很小，却字字清晰，“脾气坏，心还毒，要不是你刺我那一剑……”
“我没有杀你！”心间微微刺痛，秦寐语突然激动了起来，她声音颤抖着地说，“你应该知道，杀你的人不是我！我没有杀你！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