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卿芫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眸色沉沉地看着秦寐语。
一滴水顺着他的下颚滴在秦寐语的眼皮子上，她的眼睛颤了颤。不知为何，她感觉此时居高临下的楚卿芫像是饿极了的猛兽，下一个瞬间，就会扑过来，将她撕咬殆尽。
这个念头一起，秦寐语毫无悬念地率先败下阵来，她听到自己的心里像是有什么在坠落，又有什么在生根发芽。
双颊微热，秦寐语心慌地不敢再直视楚卿芫，长睫一颤闭上眼，她狠狠吸了一口气。
他娘的，不就是认怂吗？又不是第一回了，劳资早就驾轻就熟！
似乎是错觉，就在她闭眸的瞬间，唇上有处温软一触即走。
＊＊＊
突然变成人的秦寐语自然是没有衣服穿，裹着楚卿芫的大袍子盘腿坐在床榻边，就着灯烛，她乐滋滋地看着被水泡得皱巴的双手，翻过来倒过去地看，嘴角的笑就没有消失过。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她不需要分身耗力去维系身形，就算自己睡着了，也不会散掉化作烟雾。
“累不累？”楚卿芫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给她擦拭着潮湿的头发，瞧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轻笑道，“你打算就这样看自己的手看一夜啊。”
秦寐语搓了搓手，也觉得自己有些兴奋过头了：“光看我的手怎么能看一夜啊。我还有别的宝贝要瞧呢……”
说着，她起身，伸手扯住楚卿芫的手腕，倏地靠近。
温热的呼吸很轻微，如同轻羽一般拂上脸颊，方才的悸动再次袭上心头，楚卿芫觉得自己真的无法再克制了，指尖都在颤抖着。
“……阿芄……”
两个字，在唇齿间缓缓溢出，掺满了柔情。
这个无比旖旎的时刻，秦寐语双眸清湛，就着他的手猛地一个翻身下了床榻，俏笑着跳下床榻，赤脚奔到一旁的墙壁上，取下那把醉生。
“楚卿芫，我舞剑给你看啊！”
秦寐语兴致很高，再次拥有醉生的欣喜让她恍若回到了以前。
她，还是那个天赋异禀，小小年龄就成了同辈之中第一个有资格佩剑的弟子，就连师父都要赞一句“甚好”！
她如今没有任何的灵力，可不妨碍她把招式演练出来。
一个利落地翻身落地，秦寐语起了一个再规范不过的剑式。
她身上穿着楚卿芫的灰色长袍，极其的宽松，长可及地，此时她神色凝重，月光如水之下，宛若出尘仙子一般。
倏地，一剑刺出，顿时惊涛骇浪涌出，秦寐语手中的长剑，时而灵巧如同白蛇吐信，狡黠灵敏，戾气十足，时而又如游龙穿梭，剑光乍起，气势磅礴。
纵身跃起时，宽大的袍服灌足了风，纤弱的人仿若要御风而去一般，急如闪电之时，又如流星逐月，灵巧翩然。
每一招，每一式，楚卿芫看得极其仔细。
这是本门的武功，无一处有差错，显然舞剑之人已经完全掌握并融会贯通。
拿着剑时的秦寐语和往常看起来很不同。
她没有剑道的灵力，借用灵符可以结阵，并能击败郓起道人的她，也很强大，但她的强大很单薄，是那种无依无靠，不留后路的狠绝和彷徨。
她如同受惊的刺猬，本可以自私一些护自己周全，为了他，她还是露出自己的要害。再后来，因为锁魂阵的瑕疵，她重新醒来，却孱弱了许多，入幻阵，几乎算是要了她半条命，还有那诊不出缘由的恶寒之症，可她仍旧从未言放弃过。
她就像是长在山崖之巅的花，倔强的地迎着风雨，脚下的根须奋力地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不管每个黑暗多么难熬，在晨曦绽开第第一缕阳光的时候，她总会是第一个挺直腰杆面朝着希望。
她，从来都是这样坚强的，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
而此时，眼前这个舞着剑的她，是他从未见过的自信，明朗，坦然，温和，一举一动都是从骨子里散发着温暖和自信，灼灼耀目。
楚卿芫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眉眼温柔。
痛痛快快地把一套剑全都舞完，秦寐语落在楚卿芫面前的时候，眼睛里都亮着光。她已经出汗了，双颊微红，兴奋地扯着他的袖子问道：“师父，我的剑练得如何？”
两人同时愣住了。
一语既出，无法收回。
秦寐语有些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觑了觑楚卿芫的脸色：“那个，你别误会，我刚刚以为……以为……”
她以为回到了从前，回到那个她还是清濯真人徒弟的时候。
楚卿芫不得不承认，在秦寐语仰着满脸灿烂的笑看着他的时候，他的心里装了满满的温柔，他就想着，这样美好的女子，值得他掏心掏肺地对她。她要什么，他都愿意的。可下一瞬，就听到她喊他师父……
师父……
呵，原来，这样的她，灵动明媚令他心动不已，并不是因为他。
看到她仓皇解释，他的心里又略微好受一些，终究她还是在意他的，即使及不上她的师父，及不上另一个自己……
伸手轻轻抚了抚秦寐语的头顶，楚卿芫的唇边绽开浅浅的笑：“……甚好。”
这次轮到秦寐语怔愣了。
以前，她的师父，清濯真人也是这般。
当她做得极好，他就会这般浅淡一笑，道一句“甚好”。
就为了这两个字，她做事从来都很拼命。
仰头望着眼前男子那和师父一模一样的面容，秦寐语眼圈一红：“楚卿芫，我想讲个故事给你听。你，要不要听一听……”
把事情前前后后原原本本说给楚卿芫听，这不是秦寐语突然心血来潮，而是她这段时间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眼前的男子对她的情意，她不可以再装作视而不见。要说六年前，楚卿芫守着她十几年，是因为报恩，那她身死后的这六年呢？
楚卿芫走遍大江南北就为了找一具合适的灵体给她，祈盼她能复活。还有借助玉佩数次进入他的梦中，他炙热的情感流露，他这些年的心伤和矛盾，她都看到听到。她不可以再视若无睹装聋作哑，这样对他很不公平。
将事情全都说给楚卿芫听，对她来说，是种宣泄。对楚卿芫来说，应该会是个更大的困扰，甚至是伤害。
可，有时候残忍一些，更能看清事实。
楚卿芫听到秦寐语这样说，就知道她要说的是何事，只是没想到她会在今夜就愿意说出来。于是，他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