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少女缓步前行着，黑暗吞噬了她的足迹，两侧无数喧杂的低语嘈嘈切切，无数微弱的光点明而又灭。
那是梦境的倒影，是人类在圣痕计划中留下的细微痕迹，那是梦境的倒影，人类在圣痕计划中留下的痕迹。
原来光芒，也会给人一种深海般压抑的感觉。
不过很快，渐渐地，眼前升起了一团团明亮的光，数道门扉以一种不规则的方式展列在德丽莎的面前。
“……呼，虽然讲课的经验不及小宇，但我好歹也是学园长啊。”
握了握拳，稍微给自己打气后，德丽莎踏进了其中一道门扉，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
「如果把人类所有的梦都集中在一起，你就会得到一个名为『精神的亚当』的巨人。」
这是世界蛇对于梦境集合体的描述，「精神的亚当」将人类的梦境连接在了一起，使他们能够共享彼此的圣痕空间。
从结果上看，他们的圣痕空间相互干涉，填补了彼此之间的信息空白，藉由「共享圣痕空间」而不断延伸，达成无数个近乎于真实的梦境世界。
恰好通过人与人的差异，映射了他们追求的未来、潜在的理想，可以说，是前所未有和梦寐以求的理想乡。
简而言之，「精神的亚当」就是一个会不断自我强化的信息茧房，就算把凯文拉过来打一顿，也无济于事。
所以，即使「收复失地」的速度比预想中还快，但由于这「完美」的梦境，其主人便会对「现实」以示抗拒。
而若想强行将其解放或逐一击破，那些因此回到现实的人，后果的不确定因素，弊大于利。
选择正面与人类的潜意识集合对抗，就注定会有许多无辜的普通人面临牺牲，这就是「代价」。
不过对此，德丽莎却也从之前被拉进圣痕空间时的经历，得到了相对的策略。
意识到自己做梦，并以另外一种形式接受「现实」，比如说……「我要自己创造什么」，夸张点，就是在圣痕计划以外创造更大的「理想乡」。
通过再次搅动主网，借机潜入「精神的亚当」内部，逐一破解封闭的梦境，催化出足以使梦境解体的链式反应。
松动期间，推进「收复」进度的同时，尝试定位「终焉之茧」的坐标。
虽然两种方案都没有「回头箭」，但与其暴力，更不如以相对温和一点的方式去进行。
毕竟，即使梦境再完美，但人类，始终都是矛盾，充满随机性的，不然，德丽莎他们尽可袖手旁观，琪亚娜等人也不必这么拼命，但那更多也是一种讽刺。
………………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以及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等到实际行动的时候，有时你会发现……
“我来设置反应炉！”
“我来计算总体空间！”
“我来组成头啊不是……设计更帅气的舰桥！”
或许有时候，你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在寻常不过的校园操场中，望着学生们围在一起在数张白纸上纷飞起舞时的热血模样，德丽莎刚准备好的“教学说辞”还未脱口而出就被原地打回。
因为同时，她也感觉到，整个梦境的空间都在晃动，仿佛在瓦解着什么。
“你们……在画什么？”
意外之余，实在是有些好奇他们在画什么的德丽莎上前踮起脚尖，看了过去，毕竟能让这场梦境不攻自破的「钥匙」，她实在想不出是什么。
“噢，我们在参考这艘战舰的样子，我们打算设计比它更具科技感和更帅气的战舰和运输艇！”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兴致勃勃地说着，拿起了一张酷似照片…不对，就是照片，给德丽莎看。
然而，当一看到照片中战舰的全貌，德丽莎一时间竟有些傻眼，不禁诧异睁大了双眸，因为这艘战舰，她可不会陌生。
“休伯利安？！”
洁白的钢铁身躯，全长将近三百米的巨型浮空战列舰，的确是再熟悉不过的战舰，休伯利安。
“诶？小个子姐姐，你知道这艘战舰？”
“小……？！”
莫名滑稽的是，诧异之后，随着那天真无忌的话语传来，德丽莎就被某个关键单词给应激了。
但下一秒，她连忙给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
吸气～呼气～小宇说过的，为人师表要相对沉稳些，老是计较这个可是会真的长不高的。
况且，他叫的是姐姐，已经很不错了……
重新调整心态后，带着莫名抽动的眼角，德丽莎故作咳声地扯着微笑道：“啊啊，我之前……在一本漫画上看到，你们是从哪拿到这张照片。”
“噢！这是从两个比我们大一些的姐姐拿到的！”男孩也没有隐瞒，随即将经过告诉给了德丽莎。
简单来说，就是起初，他们都只是想着怎么在这利用这无尽的欢乐时间，但在后，操场上却是忽然出现两个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女孩。
而因为飞行艇的问题，这俩女孩居然还跟他们争论了起来，以至到最后，其中一名粉发的女孩不知从哪拿出了这张照片，也因为这张照片，给他们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全新幻想。
“……这么一想，的确是她们的作风呢。 -_-II”
所以，这才有了现在这般，不攻自破，而刚刚描述中的那两个女孩，德丽莎也很快猜到了答案，甚至还觉得情理之中。
但是更让德丽莎没想到的是，这场梦境的变化，并不是唯一的例外。
……
孩童的梦想开始了实践，那么后面少年的不满现状并对未来的憧憬，再到被现实打倒的青年开始反思并停止内耗。
然而这些梦境，德丽莎充当的都只是一个见证者，但这种“顺利”换来的，却是更大的疑惑。
粉毛加蓝毛的姐妹组合，德丽莎立刻想到的评价就是贪玩、捣乱，以及钻牛角尖，而在这里，危险系数反倒会放大数倍。
“这两个笨蛋，她们真当这里是什么游乐园吗？这么乱来？！”
没错，就连中途加入进来的「希儿」也不禁吐槽这俩姐妹的举动，随意穿梭各个梦境，又不计后果改变其中的「内容」，不是乱来是什么？
真是的，之后一定要给她们关几天禁闭才行，哥哥大人说话也没用！
见「希儿」那飘荡起来宛如鬼椒的长发，德丽莎忽然觉得莫名的滑稽，但还是故作咳声地苦笑着。
“好了，再抱怨也没用，当务之急是继续目前的探索，而且根据目前收集到的信息，我们和她们的距离应该不远了。
走吧。”
“嘁……竟会给人添麻烦。”「希儿」没好气地切了一声，随即将身体主动权换回了希儿，并跟着德丽莎踏入下一场梦境。
只不过，待她们来到新的世界后，迎面而来的气氛，也同样给她们带来了不一样的感受。
海浪拍打着沙滩，正午的暖阳，将一切都包裹在懒洋洋的日光里。
远处星星点点的小屋并不豪奢，相反，它简陋到不像一个美梦应有的样子。
看这空旷的样子，这次梦境的主人，还真是无欲无求呢。
平静、无感，却又如此地感到真实，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需要靠做梦来实现?
“你们两个，是来说服他从梦中醒来的吧?”
也就在这时，不远处走来一名穿着朴素，看上去比较和蔼的老妇，她的话不禁让少女们愣了一下。
她的语气，似乎已经预料到她们的到来。
“您……知道这是梦吗？”德丽莎皱了皱眉，疑问道。
老妇轻笑着点了点头，但随后便是遗憾道：“只是很抱歉，我帮不了你们，毕竟我也只是某个人所想象出的家人而已。”
“想象的家人？”
与希儿的诧异不同，德丽莎的表情一时间却是凝重了起来。
即使老妇还未做出解释，但德丽莎也猜到了缘由，既然她是凭想象而具现出来的人，那么这里的主人，恐怕也已经命不久矣。
之后，老妇作出的缘由，也大差不差，卧病在床好几年，并且活不到今年的秋天。
顺着老妇那无奈的视线，德丽莎和希儿也看到了这场梦境的主人。
望着不远处如同风前残烛的老人，少女们一时间相顾无言。
对于那些尚存希望的人，离开梦境是勇敢者的祝福，可，对于那些没有未来的人呢？
带着这样的难题，德丽莎沉重地呼出口气，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来到了老人面前。
毕竟这场梦，它可能不只关系到几个人的选择，也包括千千万万人的共同命运。
“噢？你们好啊，年轻人。”望着出现在眼前的两个少女，老人忽然有些惊喜。
“您好呀，老爷爷。”虽然这么做会有些残忍，但希儿依旧勉强轻笑着回应道。
而反观德丽莎，望着那和蔼无忧的微笑，则是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能将残酷的言语宣之于口。
“呵呵呵，很久没这么热闹了，你们先坐坐吧，虽然没什么名贵的好东西，但招待孩子们的零食，老头子我还是备了不少的。
虽然这场梦境不会持续太久，但我好歹也算是这里的主人，还是要尽到一些地主之谊的。”
“啊，也对呢……诶？”
德丽莎略显失落地下意识回应着，但下一秒，她却发现了老人话中的异常。
望着德丽莎和希儿那意外与惊讶的表情，老人再次笑了笑，目光望向了时不时拍打着沙滩的海浪。
“呵呵，可别太小看老头子我啊。
无人打扰的海边，和最爱的人一起，从早到晚静静相依，倾听海浪拍打的声音，这对如今的我来说，肯定是最奢侈的美梦了。”
这是故事里最简单的快乐，但却是现实中最难抵达的彼方，人越到老年，油尽灯枯时，即便要付出积攒的一切，相信大部分也会愿意选择交换这个虚假的梦。
所以，这才德丽莎刚刚难以开口的原因，即使希儿再怎么想维持微笑，此时的心情却是跟着一起低落，无法给出正确的答案。
“哈哈哈哈哈哈！”
但紧接着，原本逐渐沉重的氛围，却被老人忽然的大笑所打破。
在德丽莎和希儿不解的目光中，老人继续说道：“跟刚才那两个孩子相比，你们想的倒是挺多啊！”
“刚才的那两个孩子？”
也就在德丽莎话音刚落，紧接着，两道有些耳熟的聒噪声音在远处响起。
“喂！等等我！”
“才不要！我们约好了，先到的人，可以吃两份小蛋糕！”
只见一粉一蓝两道身影，由远到近匆匆跑到老人身旁的桌子，就在其中一道蓝色的身影要拿到蛋糕时，在看到眼前熟悉的人后，却是诧异地睁大双眸，奇迹般地停下了动作。
“诶？莉莉娅，怎么了？”见莉莉娅忽然呆住了，萝莎莉娅疑惑地皱了皱眉，但手却是不自觉地伸向了桌上的小蛋糕。
啪！
莉莉娅没好气地拍掉她的手，同时将她的脑袋转向了同一方向。
“笨蛋萝莎莉娅，你快看她们是谁？”
“诶？师（希）儿？哈揉（还有）靴园长（学园长）？！”
被捏成章鱼嘴的萝莎莉娅在看到德丽莎和希儿后，也是惊喜地睁大了双眸。
“萝莎莉娅？莉莉娅？！”希儿也是诧异道，即使有预料到会找到这对阿琳姐妹，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可还未等德丽莎和希儿开口，萝莎莉娅率先开心地说道：“太好了！你们终于来接我们了！小丑叔叔没有骗人！”
“小丑叔叔？”听到陌生的词汇时，似是有种既视感，德丽莎和希儿莫名地皱了皱眉。
“呵呵，好了好了，终于遇到了你们在等的人，吃个蛋糕开心一下吧。”
没有在意少女们的疑惑，老人从桌上拿起两个小蛋糕，笑眯眯地递给双胞胎姐妹，并看着她们两个狼吞虎咽了起来。
只见他继续轻笑道：“看到活力四射的年轻人，总是忍不住想捉弄下，就原谅老头子的坏心眼吧。
事已至此，那么我也是时候「醒来」了。”说着，他缓缓呼出口气，但表情仍然平静。
“诶？”听见老人忽然的决定，德丽莎更是忽然有些惊讶。
她下意识地说道：“可是，您也知道，一旦从梦境中醒来……”最后，她抿着嘴，没有说下去。
“「每一个溺水的人都会挣扎，每一个成功的人都会自傲，但最后，终将归于尘埃。
每一段旅途，都终将迎来终点，也没有人会活着离开。」”老人没有说出德丽莎的答案，反倒平静地陈述了一段别有意味的话语。
在少女们不解的目光中，老人看了眼阿琳姐妹，缓缓解释道：“这是那位小丑叔叔，对我说出的话。
呵呵，不过，即使他不说，我也明白，以这场梦作为参照，我已经活了八十多年，已经到进棺材的年纪了，自然乐意。
但你们年轻人不一样，你们还年轻，有想法、有动力，不应该被局限于一成不变的火柴盒里，那样太残忍了。
辞旧迎新，本来就是属于我们的规则啊。”说完，老人有些释然地呼出口气。
“……不，我们不会劝您放弃这个梦境。”半晌，德丽莎深吸一口气，与希儿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向老人作出了回答。
“噢？”
“我想，这样的梦境，本身并没有对错。
出了错的，是那些还没有走到人生的终点，就已经放弃了未来的人们。
而我选择相信您，老爷爷，相信您能像照顾她们两个一样，照顾好其他的人，并且告诉他们在梦境之外，还有生活在等待着他们。”
“嗯，即使是在梦里，相信也会有人不想白活一次的。”
“……”老人没有第一时间给出，而是观察着德丽莎和希儿那认真的表情，似乎想看出些什么。
但随后，老人再次换回那和蔼的表情，轻笑道：“真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也有被人需要的时候啊。
呵呵～也好，这次也该让年轻人们，看看老家伙的骨气啦！”
是啊，梦境即现实，绝望亦希望。
嘀嘀……
不知何时，少女们的世界忽然陷入了无止境的纯白，但与此同时，光芒组成的渊海却不再沉寂。
茫无际涯的黑暗中，数以万计的梦境翻腾着，如同从沉睡中醒来的巨兽，肆意伸展着庞大的身躯。
一团微光飘摇着，脱离了光团的吸引，向着漆黑的上空扶摇而上，而紧随其后，越来越多的光团腾空而起，如一条零散的银河，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
圣芙蕾雅学园，战舰停靠港，自月球的那一段经历，再到「收复失地」的开始，休伯利安便一直停靠在那里，进行着调修并时刻准备着。
但这次，休伯利安迎来了它的舰长。
captain on the bridge.
“咦？老板，你怎么来了？”
舰桥上，当熟悉的提示音响起时，爱酱的立体投影便显现了出来，看到那熟悉的红发青年时，爱酱不禁感到有些疑惑。
这段时间，老板不应该时刻观察着各个行动小组的进展以及方案的进度吗？
随后，在爱酱好奇的目光中，刘思宇轻笑着给出了回答。
“就算现在这里看上去仅是次要的，但好歹我也是个舰长，肯定要多兼顾的嘛。”
说着，他从拟态魔方析出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蓝色尖锥。
“只是一次系统更新，不会耗费太多时间，相信之后也不会发生上次那样的情况。”
“噢？真的吗？！那真是谢谢老板啦～！
老板最好了，嘻嘻～”爱酱开心地轻笑着。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次「更新」，但每次刘思宇的更新，都会给休伯利安带来不一样的变化，
而且再说，老板设置的认证系统可骗不了人，所以，爱酱也没有过多怀疑，甚至……还有些期待。
……
舰桥上，原本的天蓝，逐渐被深蓝所代替，从中可以隐约看到，缓缓升起的模糊的数据流。
控制台上，天蓝的尖锥已然刺入了半截，但周遭仍能感受到，空间的某种晃动，就连屏幕也时不时闪过着什么。
但刘思宇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专注于控制台的屏幕上，一道道数据的闪过，红蓝交汇，再被覆盖，推进尖锥的进度。
只是，在下一秒，仿佛来到了最终选项，原本要将尖锥没入控制台的手，还是犹豫地停了下来，脑海里，却是莫名闪回了迄今为止的每一段画面。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物、熟悉的表情，当然，重要的是，他们面对自己时，那发自内心的微笑。
呵，真是的，居然还有这么多念头啊……
叮——
嘀嘀……
“……听我说。”
但最终，他还是叹息了一声，不知在说些什么，反光的镜片，也看不出他此刻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