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彤步履从容，胡瑶瑶默默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依旧低着头，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像个受惊的影子。
陈湛赶忙追上，脸上重新堆起笑容，试图缓和气氛：“叶小姐，车就在前面，这边请。”
他刻意忽略了叶彤刚才的讽刺和胡瑶瑶的异样，仿佛那都不值一提。
叶彤没理会他，倒是微微侧头，对身后的胡瑶瑶轻声说了一句：“跟紧点，别走散了。”语气平淡，却让胡瑶瑶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她轻轻“嗯”了一声，脚步加快了些，离叶彤更近了一点。
陈湛安排的是一辆七座的商务车，他自己抢先坐进了副驾驶，陈母和陈薇也迅速占据了中间一排最舒适的两个位置，留下最后一排和中间排一个靠边的位置。
陈薇甚至还理所当然地指挥：“胡瑶瑶，你把叶小姐的行李放好，然后坐后面去，别挤着我们。”
叶彤脚步一顿，没去看陈薇，目光直接落在副驾驶的陈湛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陈先生，胡小姐现在是我的临时助理，不是搬运工。而且，”她视线扫过中间排，“我觉得我和我的助理坐在一起，更方便沟通接下来的行程。”
陈湛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立刻扭头呵斥陈薇：“你少说两句！妈，你和薇薇坐后面去！把位置让给叶小姐和瑶瑶！”
陈母显然不情愿，嘟囔着：“凭什么……”但在陈湛严厉的眼神下，还是不情不愿地拉着气鼓鼓的陈薇挪到了最后一排。
叶彤这才施施然带着胡瑶瑶坐进了中间排。
车子启动，驶离高铁站，窗外的景物从现代化的站前广场逐渐变得有些陈旧，透出小城特有的风貌。
车内气氛微妙。
陈湛试图找话题，介绍着悦城的“风土人情”，叶彤只是偶尔“嗯”一声，显得兴致缺缺。
胡瑶瑶更是全程望着窗外，沉默得像一尊雕像。
叶彤能感觉到身边人紧绷的神经。
她看似随意地将猫包放在了自己和胡瑶瑶之间的空位上，拉链微微拉开一点缝隙，黑豹探出脑袋，好奇地东张西望。
胡瑶瑶的视线被吸引，落在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柔软和好奇。
“它不伤人，想摸摸吗？”叶彤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只够她们两人听见。
胡瑶瑶受惊般收回视线，慌乱地摇头，双手又紧张地绞在一起。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看起来是悦城最高档的酒店门口。陈湛抢先下车，殷勤地为叶彤拉开车门。
“叶小姐，酒店最好的套房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您先休息，晚上我在‘悦来楼’设宴为您接风！”他说着，又看向默默下车的胡瑶瑶，语气带着吩咐，“瑶瑶，你照顾好叶小姐，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叶彤没接关于晚宴的话，只是拎起猫包，对胡瑶瑶说：“我们上去吧。”
胡瑶瑶低着头，应了一声，快步跟上叶彤，走进了酒店明亮的大堂，将陈湛那混合着讨好与算计的目光隔绝在旋转门之后。
踏入电梯，只有她们两人时，密闭的空间让沉默变得更加清晰。
胡瑶瑶依旧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叶彤看着电梯不断上升的数字，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寂静：“胡小姐，在我这里，你只是我的临时助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身份，也不需要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
胡瑶瑶猛地抬起头，看向叶彤，眼眶瞬间又红了，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谢谢您，叶小姐。”
电梯到达楼层，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叶彤没有再多言，只是对胡瑶瑶点了点头，便率先走了出去。
胡瑶瑶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上，指引着叶彤来到预订的套房。
套房环境确实不错，宽敞明亮，视野开阔。
叶彤将猫包放在客厅沙发旁，黑豹自己钻了出来，轻盈地跳上窗台，警惕地打量着陌生的环境。
“叶小姐，您先休息，我……我在外面，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胡瑶瑶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似乎不确定自己这个“助理”此刻该做些什么。
“不用在外面站着，”叶彤指了指客厅的沙发，“你也坐吧，休息一下。晚点……如果不想去那个接风宴，可以不用去。”
胡瑶瑶感激地看了叶彤一眼，但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不，不用的，叶小姐，我没事……”她似乎习惯了逆来顺受，不敢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或者说，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愿意”。
叶彤没有勉强，自顾自地倒了杯水，也给胡瑶瑶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叶彤处理了一些自己的事情。
包括和家里人汇报一下自己到地方了，把渔姽和纸新娘拿出来放在床上。
胡瑶瑶就一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腰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瓷娃娃，只有目光偶尔追随着在房间里好奇探索的黑豹时，才会流露出一丝活人的气息。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房间。
胡瑶瑶看了看时间，起身，声音有些干涩地开口：“叶小姐，差不多……该去悦来楼了。”
叶彤放下手机，看向她，注意到她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眼神里藏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挣扎。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平静地问：“你确定要去？”
胡瑶瑶用力抿了抿嘴唇，就在叶彤以为她会再次选择沉默和顺从时，她却突然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水，声音带着颤抖的决绝：
“叶小姐……我……我能跟您说说我的事吗？在去之前……”
叶彤微微一怔，随即点头：“你说。”
胡瑶瑶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眼泪无声地滑落，她努力控制着语调，断断续续地开始了讲述：
“我和陈湛……是大学同学。那时候他很好，阳光、上进，对我也很好。他家是悦城的，我家是外地的，普通家庭。
他家里一直看不上我，但他还是坚持和我在一起，甚至不顾他父母的反对，一毕业就跟我求了婚……我们是在b市结的婚，婚后一开始也很幸福，他在b市找到了不错的工作，我们贷款买了房子，虽然不大，但很温馨……”
她的眼神飘向窗外，仿佛陷入了那段短暂却美好的回忆里。
“后来……我怀孕了，我们都很高兴。可是就在那时候，他父亲生了场大病，非要他带着我回悦城一趟，说是想见见儿媳，也看看未来的孙子。”
胡瑶瑶的声音开始变得艰涩，带着压抑的痛苦。
“就是那次回来……一切都变了。陈湛像是换了个人……他开始频繁地参加家里的那些……活动，接触一些奇怪的人。他变得暴躁、易怒，开始嫌弃我，说我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配不上他们陈家……甚至……甚至在我怀孕三个月的时候，他逼我……逼我打掉孩子……”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呜咽，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说……他说那孩子不该来，会阻碍他，阻碍陈家得到‘圣瞳’的眷顾……我不肯，他就……他就推我……我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叶彤静静地听着，眼神越来越冷。
她走到胡瑶瑶身边，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没有出声打扰。
胡瑶瑶哭了很久，才勉强平复下来，接过纸巾，哽咽着继续道：“孩子没了……我也……再也生不了了。从那以后，我就彻底被他们拴在了悦城。他不准我回b市，不准我联系以前的朋友。我就像个佣人，不，连佣人都不如……他需要的时候，就让我去陪酒，去求人，去替他做所有他不愿意做的脏事累事；不需要的时候，就对我非打即骂，他妈妈和妹妹更是……”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无声地流着泪。
“圣瞳？”叶彤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词，轻声重复了一遍。
胡瑶瑶身体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她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是……就是‘归一圣瞳教’……陈家，还有悦城很多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信这个。陈湛和他爸，现在几乎是着魔了一样……那些符咒，好像就跟这个教有关……”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叶彤，带着恳求和无助：“叶小姐，我知道您不是普通人，您能代表詹家，肯定很厉害……我……我求求您，如果有机会……能不能……能不能帮帮我？我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叶彤看着眼前这个被摧残得几乎失去生机的女人，心中叹息。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胡瑶瑶的肩膀：“我知道了。今晚的饭局，你跟紧我。别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