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全城戒严,搜捕昨夜闯入皇宫的刺客杨天!”
潘誓存话音刚落,立刻察觉出不对劲——昨夜杨天闯入皇宫,和完颜织雪有过交集,下半夜她们就逃跑了,这两件事之间定然有关联。
他连忙转向刘豫,把其中的利害关系细细讲了一遍,想借此点醒刘豫,让他对此事上点心。
潘誓存又在汴京磨蹭了半日,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带着天山四怪北上,这可恨煞了刘豫,如此岂不跟完颜宗翰越拉越远,怎么追的上。
这正是潘誓存的有意为之。
杨天睁眼时,日头已过中天,窗棂间斜斜淌进的金辉落在布满灰尘的地上。
他慢悠悠抻了个懒腰,骨节轻响,随手凝神运气,丹田内元气流转顺畅,约莫已恢复了十之六七,唯有肩胛处的皮肉伤还隐隐作痛,除此之外,倒也无甚大碍。
他脑中昏沉,恍惚只记得是名黑衣人救了自己,挣扎着坐起身四下张望,那身影早已没了踪迹。
正待凝神回想,指尖忽然一空——随身的霹雳神金枪竟不翼而飞!他心头猛地一紧,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在屋内翻找起来。
一番折腾下来,他额角沁满冷汗,浑身衣衫都被浸湿,正要颓然坐下,余光却瞥见刚睡过的硬板床榻上,那杆金枪正稳稳横放着,一旁的九天神剑也安然在侧。
他这才如释重负,扶着床沿长舒一口气,胸口的憋闷散去大半。
转身在屋内乱翻一通,总算找到一套落满灰尘的粗布衣裳。
他三两下换下沾着血污的夜行衣,将兵器藏进床底。
腹中早已饿得咕咕作响,他打定主意先出去找些吃食,顺便去先前和潘婷露宿的客栈,取回自己的衣物与战马。
杨天收拾妥当,先贴在门后静听片刻,见外头无人走动,才如狸猫般悄声闪出门。
走出十数步后,他习惯性回身望向这座废弃酒楼,目光刚落在门匾上,瞳孔骤然紧缩——四个漆皮斑驳的大字赫然入目:“神来酒馆!”
“蒋叔叔的神来酒馆!”
他喉结滚动,喃喃低语间长长叹了口气,掌心里攥出冷汗。
心中暗骂自己无能,蒋叔叔的仇未报,连他临终前千叮万嘱要照顾的蒋婉,如今怕是也办不到了。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往来匆匆。
杨天低头埋进人群,没走多远便觉出不对劲,巡逻的兵士竟比先前多了数倍。
直到街角墙面上一张新贴的告示撞进眼帘,他才猛地停步,那上面印着的正是悬赏自己的布告,见悬赏布告上没有潘婷的名字,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不敢多耽搁,脚下加快速度赶往先前露宿的客栈。
在巷口来回绕了三圈,确认周遭没有可疑人影,更不见潘婷的踪迹,这才推门进去。
杨天绕过掌柜与店小二,熟门熟路摸到先前住的客房,从窗户翻进房内,换好藏在床底的行装,他当即打开门栓,唤来店小二,劈头便问潘婷的去向。
店小二推门进来,抬眼瞧见杨天,吓得“妈呀”一声后退半步,手按在胸口直拍:“客官,刚才敲半天门您不开,掌柜就要我去报官呢!以为您真死了呢!这幸亏是大白天,不然小的准以为撞见鬼了!”
杨天眉峰蹙起:“小哥何出此言?”
“您还问呐!”店小二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发颤,“跟您一道的那位姑娘,刚刚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走的。那双眼多好看啊,硬是哭成了红桃子,掌柜的问她您去哪了,她抽抽搭搭地说——说您死了!”
“她何时走的?”杨天心头一沉,追问道。
“也就半个时辰!”
“那匹白马呢?”
“那姑娘一道牵走了!”
杨天怔在原地,半晌才低低道:“也好,也好。”
他此去本就凶多吉少,那匹白马跟着潘婷,总比落在自己手里安全,这样想着,他将几枚碎银拍在桌上,转身缓缓出了客栈。
背上的小包袱轻飘飘的,杨天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先前饿得咕咕叫的肚子,自听到潘婷走了的消息后,竟再也没发出声响。
他在心里苦笑,原来人真有比吃饱肚子更要紧的事,能让肚子都忘了叫。
可转念一想,不填饱肚子,又怎能赶路?
这般想着,他信步走进街角一家小酒馆,选了个靠窗的旮旯坐下。
饭菜刚端上桌,便狼吞虎咽起来,筷子几乎没停过。
酒馆本就是消息流通的地方,不等他把碗里的饭吃完,就听到了两个他迫切需要知道的消息。
其一,汴京所有城门都加了岗,盘查得比筛子还严,摆明了是冲着他这个“刺客”来的。
其二,昨夜皇宫遇袭之后,金国的完颜宗翰昨夜三更时分便悄无声息地带着人跑了,都传刘豫这傀儡皇帝的龙椅,怕是坐不稳了。
杨天饭酒足饭饱,回神来酒馆休息了半日,子夜时分便逃出了城。
出了城之后,他趁夜色在伪齐军营盗得一匹战马,随后便驾马狂奔,直奔金上京。
从汴京到上京,最直接的路线是沿黄河故道向北,经河北平原至辽金西京道,再转向东北穿越松辽平原。
这条路线避开了西部的山地和东部的沼泽,是连接中原与金会宁府最便捷的通道,也是金朝当年灭辽、攻宋的行军路线,杨天也决定走这条路。
出了汴京,往大名府方向奔去,眼看天色不好,就待下雨,杨天勒马,向迎面而来的一个牵着孩童的老妇搭话,“借问一声,前头多远有客栈?”
老妇抬起头,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住尘土,她将孩童往自己身边拽了拽,“客栈?不好找喽。”
她声音沙哑,“去年秋收时,朝廷来征粮,连种子都刮走了,大多数人都逃南边去啦,哪还有人住客栈!”
杨天微微点头,实在于心不忍,从自己包袱中扯出几个炊饼,放到了老妇篮中,老妇茫然,直到杨天骑马跑出好运,这才大叫着:“遇到活菩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