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戒贤法师并没有让楚王殿下失望。
隔天,他便着阿兰弥陀物色出合适的官员充当使节,接着便派遣他们,分别去往了西天竺和北天竺,向两位国王传达了大乾的态度:要么臣服,要么身死国灭。
“殿下,臣回去想了想了想,觉得与其向他们索要更多的好处,不如直接让他们看清楚自己即将面临的绝境。”王宫后花园内,戒贤法师对正在荷花池边摘莲蓬的楚王殿下道:“薛延陀和吐火罗对西天竺和北天竺虎视眈眈,而大乾又在这两国的后方,所以臣的意思是……咱们先不插手,但只要这两方打起来,大乾国便可从后方偷袭……”
“嘶……”楚王殿下着实是没想到,戒贤法师居然这么狠:“法师啊……您可是出家之人啊……”
“殿下,正所谓‘菩萨心肠做人,金刚手段做事’——老衲欲渡世界苦厄,自然得学会变通啊……”戒贤法师回去想了一晚上,随后便幡然醒悟:楚王殿下若是觉得自己没将身份摆正,那对整个天竺来说,都将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法师果然身负大智慧。”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剥开刚采摘的莲蓬,结果发现里边儿的莲子都还太小,于是索性将其丢回池塘中:“只是这么一来,您的名声可就……”
“殿下此言差矣,”戒贤法师闻言双手合十,轻声颂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臣如今是大乾国的宰相,那么不管什么时候,都得从大乾国本身的利益出发,而不是因为个人的——”
“——法师,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明白了。”楚王殿下没等戒贤法师说话,便出言打断了他:“本王这人自身优点不多,但是一旦本王器重某个人,那么本王一定会体谅他的苦衷。法师,本王器重你,所以你的苦衷本王愿意体谅——不想让百姓遭受离乱之苦?
那就得有绝强的武力,守卫这一方土地的平安。
目前来看,西天竺和北天竺都没有这样的武力,所以说到底,百姓受苦,是这两个国家的君王的过错。”楚王殿下说到这,见戒贤法师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释然,于是便笑道:“本王希望他们两个是聪明人,否则对不起法师您的一片苦心啊。”
“殿下,臣有些担忧……”戒贤法师在楚王殿下说完这番话后,他沉默了有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如果西天竺的国王阿桑罗亚和北天竺的国王伽刹摩邑和吐火罗与薛延陀和谈呢?”
“那本王就连他们四个一块收拾。”楚王殿下说这话时的语气,就像在说“今晚本王要吃四碗饭”,随心随意的很:“但是本王相信,丘黎氏和多弥应该心里有数,不会给本王这个机会的。”
“既如此,臣便安心了。”戒贤法师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笑道:“说起来……殿下您的名头,在这片天地间确实足够响亮……”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楚王殿下听到法师这样说,当即摆摆手,便是不以为意:“本王想要的,并不是什么响亮的名头,本王想要为国家的繁荣昌盛奠定真正的万世之基,所以这才哪到哪啊……”
“殿下的雄心壮志,让臣汗颜。”戒贤法师看着眼前的楚王殿下,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张面色凄苦,眼神总是散发着哀愁的面庞。
那位在隋末动荡之年,面对皇帝的暴政,第一个站出来反抗的知世郎大人,似乎和眼前的楚王殿下是一类人。
“法师,你就别哄本王开心了。”此时的楚王殿下,自是不知道戒贤法师心中所想,只见他将目光望向远方的飞鸟,语气悠悠:“本王的志向很大,可是想要实现它,怕是比登天都还难哦……”
“可殿下还不是义无反顾的去做了么。”戒贤法师现在可以确定了,尽管各自出身不同,但知世郎和楚王殿下真的是一类人:“哪怕希望渺茫,做了才有可能成功,不去做,永远都是那么个烂结果。”
“是这么个道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等他刚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自己的心腹爱将——宇文擎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殿下,达卡城那边刚刚传来消息,玄策小兄弟已经拿下了达卡城!”
“啊……”早就得知此事的楚王殿下,闻言抚掌轻叹道:“这可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啊……”
听闻楚王殿下此言的戒贤法师,只是笑而不语。
“殿下,给。”不多时,宇文擎也来到了楚王殿下身边,将手里的书信交给了对方。
而李宽在拆开书信后,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便将目光转向戒贤法师:“法师,玄策在书信里给本王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冯盎的儿子冯智戴,当众和冯盎吵了一架,他表示自己压根就不想跟冯盎扎根骠国,他想回岭南当刺史。
关于这件事……您怎么看待呢?”
“殿下是想问,何为宿命吧?”戒贤法师闻弦知雅意,当即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唉……殿下,您着相了啊——有些看似是重回旧路的细枝末节,或许恰恰就是改变结局的关键。
此人想回岭南,多半是私底下跟其父亲商量好的。
所谓父子当众翻脸的戏码,也不过是做给您看的。
当然,冯盎自己也清楚,他们父子的这点儿小伎俩,你和臣的那些同僚——尤其是那位叫王玄策的人杰,只需一眼就能将其看穿。
可冯盎还是这样做了。
他在赌,赌谁也不会拆穿他。”戒贤法师说到这,见楚王殿下一脸平静,于是他便接着道:“毕竟这一仗,他冯家是出了大力气的。”
“冯盎这是想给冯家留一条退路。”楚王殿下清楚,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戒贤法师没有去讲:那便是冯盎并不看好自己,所以尽管迫于长安方面以及楚王殿下带来的压力,使他不得不将冯家大部分基业都迁到骠国,可是他还是没打算放弃。
故土难离,前途未卜,他只是提这么点儿要求,任谁来看,好像算不上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