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素双罗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活了三十年。
今天,她终于要彻底走出自己的世界,跟真正的世界接轨了。
夏远方轻叹一声,看了看医疗舱的数据,对夏初见点了点头。
素双罗也十分紧张。
她搓着手,在离医疗舱两米左右的位置站定,居然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夏远方轻言细语地说:“宗夫人是吧?您别急,宗先生的健康数据,不算很好。”
“他的身体虚弱,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
“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她一边说,一边已经打开医疗舱的舱门,让里面的滑轨病床,自动滑出来。
医疗舱的滑轨病床上,躺着一个穿着白色医疗服的男人。
他面容消瘦,头发略微有点干枯发黄,但是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
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八九岁的样子,也就是他失踪那年的年纪。
三十年的岁月,像是风过水无痕,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只是让他的面容,看着更加成熟稳重而已。
还有那虽然闭着眼睛,也依然紧皱的眉头,让他更多一丝不怒自威的肃杀之气。
到底是战场上的统帅啊……
夏初见也在感慨。
素双罗用手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堵住了差一点脱口而出的惊呼,也堵住了汹涌澎湃的眼泪。
泪水从手指缝里涔涔而下,从她丝毫不沾水的真丝外衣上滑落下去,滴在医疗室的地板上。
这是她的丈夫,她心心念念盼了三十年的丈夫。
居然跟三十年前一模一样的样子。
当然,确实消瘦了些,憔悴了些,但是,并没有苍老。
素双罗看着面前的宗维平,突然想到了什么,全身一震。
她颤抖着摸摸自己的脸、头发,又往自己全身上下反复打量,还求助地看向夏初见和夏远方,似乎在担心,自己已老,配不上还风华正茂的丈夫。
夏初见这么没心没肺的人,都感受到她紧张纠结的心情,不知不觉,鼻子有些酸涩。
夏远方更是已经捂住嘴,轻轻抽泣,哭了起来。
很快,素双罗停止打量自己。
她的哽咽声,再也止不住了。
医疗室里,响起她断断续续,压抑到极点,也委屈到极点的哭泣声。
宗维平就是在一股熟悉到骨子里的抽泣声里,睁开眼睛。
刚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的,是头顶银白的天花板。
他喃喃地说:“……我好像听到……阿罗的声音。”
素双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终于扑过去,跪在地上,紧紧抱着病床上的宗维平,大声嚎哭:“维平!维平!你终于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
“我……我……我好想你……”
“我想你想了好多好多年……”
心口的千言万语,三十年的等待,无数寂寞到让人发疯的日子,最后也只汇成这几句话。
我好想你。
我想你想了好多好多年。
宗维平刚刚平复下来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他反手也抱住扑在自己身上的女子,哽咽着说:“阿罗?是阿罗吗?”
“我不是在做梦吧?”
“是不是我快死了?这是不是我的回光返照?”
素双罗哭得全身都在抽搐,但还是断断续续地说:“没有……没有……”
“你没有在做梦!”
“你没有快死了!我不许你咒自己!”
“维平!维平!我的维平!”
宗维平吻住素双罗的唇,两手将她纤细的腰身箍得紧紧的,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身体里。
夏远方在旁边看得也很感动,跟着流眼泪。
夏初见却看得目瞪狗呆,都不觉得难受了。
这俩……中年人,是在演偶像剧嘛?
有点肉麻。
但是,还能忍受。
因为,她知道宗维平经历了什么样的炼狱,才跟自己心爱的妻子团聚。
这样的人,再怎么肉麻,她觉得都是应该的。
这不是一个人的固执等待,这是两个人的互相奔赴。
真正的爱情,也就在“互相”两个字上面吧。
单方面的付出,从来都没有好结果。
夏初见自忖自己是做不到素双罗这样的,但不妨碍她还是挺钦佩素双罗。
毕竟,她固执的等待,有了一个好的结果。
可事实上,这样的等待,又有几个,能有这样大团圆的好结果呢?
夏初见得意地挺直后背。
因为是她,促成了这样的大团圆!
她骄傲!
她和夏远方都没说话,等宗维平和素双罗这对患难夫妻抱在一起,哭了足足五分钟之后,才平静下来。
宗维平深吸一口气,拍拍素双罗的后背,温柔地说:“好了阿罗,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
素双罗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又亲了亲宗维平的面颊,才站起来。
她擦干眼泪,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已经消失无踪。
眼神也不再直愣愣的,反而充满了温良柔顺。
她看向夏初见,姿态优美地朝她鞠了一躬,说:“夏中将,非常感谢您救了我丈夫一命。”
“我们夫妇这条命,都是您给的。”
“以后,我们夫妇,会和宗氏、素氏一起,唯夏中将马首是瞻。”
夏初见:“……”。
从刚才差点爆发的狂躁型精神病,到现在彬彬有礼的贵妇做派,夏初见还有点不适应。
她尴尬地笑了笑,说:“宗夫人客气了,我也是受人所托,并不是白做工的。”
素双罗优雅地笑了笑,说:“那点报酬,实在不能跟您对我们的帮助相比。”
“您放心,我们夫妇都是说话算话之人。”
夏初见是真的没有把这种空口白牙的许诺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什么话,都没有真金白银来的真实可靠。
她何德何能,让这种顶级贵族世家的人,欠她人情呢?
还不如银货两讫,才能下次合作。
宗维平这时也坐了起来。
他其实还没完全搞清状况。
他唯一确定的是,面前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姑娘救了他,他的妻子素双罗,也来到他身边。
素双罗忙走过去,要扶他站起来。
夏远方忙说:“他这个状况,不能走路,还是坐轮椅吧。”
“这里有一张轮椅,你们可以推回去。”
说着,她从墙角推了一张轮椅过来。
夏初见走过去,和素双罗一起,把宗维平扶到轮椅上坐下。
宗维平看着夏初见说:“你也是我北宸帝国军方的人?”
夏初见立即立正站好,朝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说:“北宸帝国夏初见中将,欢迎宗维平元帅回家!”
宗维平感慨地看着她,点点头,说:“能从那个地方来去自如,还能把我救出来,我北宸军方,果然后继有人!”
夏初见:“……”。
夸得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保持镇定,平静地说:“宗帅过奖了。”
“我有点事情想请教您,您能不能给我十分钟时间?”
宗维平点点头:“可以。”
他又拍了拍素双罗的手,温和地说:“阿罗,你先出去。”
“我十分钟后,就跟你回家。”
素双罗这次非常通情达理。
她没有偏执,也没有表示丁点的不满,很温柔地说:“好的,我在外面等你。”
她还好脾气地朝夏初见笑了笑,才优雅地走了出去。
夏远方也朝夏初见点点头,跟着出去。
她俩出去之后,医疗室的门马上就自动关上了。
门外,宗老爷子马上问素双罗:“阿罗,维平怎么样了?”
素双罗微笑说:“父亲,维平,他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不过身体有点虚弱,还要好好养养。”
“对了,若宁,你去弄张最好的轮椅过来。”
“你父亲还不能走路,咱们得用轮椅推他回去。”
宗若宁也很激动,声音都哑了,说:“母亲,要不让医用机器人送一个移动病床过来?”
素双罗想了想,摇头说:“那倒不用。”
“你父亲的状况,没有那么糟糕。”
说完,又像是第一次看见宗若宁的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温柔地说:“原来我们家若宁,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说这话的样子,显示她的自我意识,确实把自己封闭了三十年。
哪怕她记得宗若宁是她的儿子,但却从来没有真正把他一个独立的成年人,来看待。
宗若宁听见这话,胸口突然悲从中来,又觉得喜出望外,两种强烈的感情在他心里冲撞,一时难以自持,捂着脸,忍不住哭了起来。
素双罗微怔,然后走过去,抱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儿子,轻轻安抚说:“若宁,不哭,爸爸已经回来了。”
“以后我们阿宁,也是有爸爸的孩子……”
这话说得宗若宁更是泪如雨下。
他抱着自己其实疯了三十年的母亲,痛痛快快地哭泣。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语言或者思想,能让他发泄心中这股复杂至极,又幸福至极的情感。
只有泪水,能够涤荡灵魂和情绪。
素宴行和影沉璧这对夫妇见到这幅情形,也都湿润了眼眶。
素不语本来觉得自己这辈子铁石心肠,对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不感兴趣,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结婚生孩子。
可是这一刻,她有点动摇了。
? ?晚上零点过五分有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