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生在那里抱怨着撑船。
他不是没有想过反抗。
之前从唐门客栈出来的时候，两人打过一场，无根生直接被打服了。
无根生的手段特殊，但它最多也只能将人的炁梳理成原本模样，让别人依靠炁施展的手段无效而已。
而张道衍道长和无根生打起来的时候，根本没用任何花里胡哨的行炁手段，就是简单粗暴的一拳打过来。
无根生当场捂着肚子慢慢蹲在地上，过了好久才缓过气。
自那之后无根生就知道了，张道衍这种走全真金丹大道的家伙，性命修为高的离谱，他被张道衍完克。
无根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和张道衍同行了，一路上还得伺候他。
“这是个什么事儿啊！”
无根生一边撑着船，一边哀叹。
而张道衍不在意无根生的哀叹。
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很不错，河道两侧的风景在这种光线下看着很养眼。
张道衍躺在船舱内，心里想着的是他昨天晚上和野茅山刘某的那一场战斗。
那场战斗的最后，刘某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整个人化身血肉怪物。
那血肉怪物实力颇强，需要张道衍用力一巴掌才能拍碎，张道衍也是稍微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其解决掉。
张道衍对刘某化身血肉怪物的手段印象很深。
刘某化身血肉怪物的手段是属于野茅山手段的一种，张道衍从武当山的一些典籍之中看到过类似的描述。
地煞攒身术。
将地煞之数的七十二个神魂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封印在体内，逐渐吸取其灵性以壮大自身。
地煞攒身术封印的地煞阴魂如果符合特殊八字命格的话，效果更佳。
这种修行方式能够很快提升自身修为，但修行这种手段，动辄害人性命，是不折不扣的邪道。
将七十二个阴灵封印在自己身体上时，还需要一直顾虑阴灵的煞气反噬，平常行事的时候需要小心翼翼。
正常使用地煞攒身术战斗的话，最多就是引起自身一些可控的异变。比如说身上多长一些器官，多长几张脸。
而刘某化身血肉怪物，就是煞灵失控反噬了。
原有的修炼手段应该是刘某以自身灵性修为为主，统御七十二地煞阴灵。
但他昨天晚上对上的是张道衍，正常手段根本赢不了，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主动放任失控，想要同归于尽。
刘某的肉身化成血肉液体，被注满了地煞阴灵，成为血肉怪物。
但还是没能打过张道衍，被直接拍碎。
哪怕是刘某最后的反噬，那滩血肉液体变成血肉大茧将张道衍包裹，也没起到太大作用。
张道衍以自身灵性共鸣往生咒，将那些地煞阴灵都超度了，轻松破解刘某最后的手段，血肉怪物也因此灰飞烟灭。
在这个过程中，张道衍基本是完整体验了那个血肉怪物的手段，从中也有一些收获。
“地煞攒身术……”
张道衍仔细回想。
他走的是正统的金丹大道，性命双修，没打算走野茅山的邪道。
但地煞攒身术的理念让张道衍很有启发。
刘某能用地煞攒身术快速提升实力，本质上是借助了他封印在体内的七十二个煞灵。
他以自身灵性为人体修行之中的“性”，将那些煞灵的灵性作为人体修行之中的“命”，达成了诡异的性命双全。
以自身之“性”统御阴灵之“性”，形成超脱世俗的性命双修。
很诡异，但也确实是有用。
如果不是因为刘某修行搜集的那些地煞阴灵并非不具有特殊八字，刘某修行地煞攒身术没有到达最高阶段，张道衍也没办法这么轻松地战胜他。
如果刘某所修行的地煞攒身术，完全是按照理想状态，七十二个地煞阴灵都是特殊八字命格，那些阴灵身亡之前全都经过特殊手段炮制。
张道衍估计，自己想要战胜这种状态下的刘某，估计得受不轻的伤势。
“以自身之‘性’统御外物……怎么感觉那么熟悉呢……”
张道衍想起了半年前在陆家大院和王霭的一战。
那一战，王霭使出了王家的家传手段，神涂。
神涂让王霭可以依靠自身的灵性，统御水墨造物，实际能够发挥出来的战力不算特别强，但也有其特别之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家的神涂和野茅山的地煞攒身术，基本理念很相近，都是对人体灵性的探索应用。
但其中还是有些不同。
王家毕竟是名门四家之一，传承了千百年，他们的修行理念的基本原理还是要提升自己的性命修为，神涂的水墨造物玄妙，也是依托在高超性命修为的基础上的。
而刘某是野茅山，本身就不是正规军，只修性，不修命。
刘某使出的地煞攒身术能够速成，威力很大，也很诡异，但失控反噬的风险很高。
他最后也是化身血肉怪物，被张道衍消灭了。
“修性不修命，修行第一病啊……”
张道衍感慨。
他修行的是金丹大道，性命双修，并不认可野茅山这种极端的修行理念。
张道衍觉得，抛开道德因素不谈，野茅山刘某使用的地煞攒身术这种手段，本质上非常巧妙。
它极大程度地发挥了人体灵性的作用。
刘某因为修性不修命，他的身体难以承载众多地煞阴灵，时刻担心地煞阴灵的反噬，这是在走钢丝。
他被反噬而死，这是早晚的事情。
“以自身之‘性’统御外‘命’……”
张道衍依稀把握住了某些东西，但这暂且只是一个比较宏大的灵感，暂时还没能孵化成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想不通的时候想得太多，最后容易钻牛角尖。
张道衍索性按照武当山上教的那样，顺其自然，放在那里暂时不想，时候到了它自己会想通的。
他走上船头，看到无根生笑嘻嘻地撑着船，时不时用竹竿戳着水面。
撑船本该是有些苦哈哈的工作，之前无根生也满是抱怨，不知道为何，现在的无根生却满脸笑容，像是在玩一个好玩的游戏一般。
当张道衍表示疑惑的时候，无根生笑着说：“张道衍道长，这天色正好，哪能浪费时间在唉声叹气之上？”
“我想清楚了，反正我也打不过你，赶你也赶不走，干脆就这样吧。”
无根生笑容很真诚，像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孩子。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开心，哈，你看水里。”
张道衍顺着无根生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船旁边的水体之中有一条不小的鲤鱼正在追逐着乌篷船，时快时慢。
无根生解释道：“我在撑船和这条鲤鱼比赛，看谁速度更快。”
张道衍好奇问道：“你赢了？”
“不，还没有分出胜负！哎呀，鱼跑了！”
见到鲤鱼游走，无根生一时之间也没了撑船的兴致，他干脆竹竿一丢，直接坐了下来。
无根生看向旁边的张道衍，说道：“张道衍道长，我这一路上想了很久，实在想不通，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和我一同前行？”
“我是全性妖人，你是武当大师兄，根本不适合一起走。”
张道衍笑了，也坐在船头：“你不像是在乎正邪之别的人。”
无人撑船，乌篷船顺着水流缓缓漂流。
无根生叹了口气：“我当然不在乎正派或者什么邪派的区别。只是我真的很想弄清楚，你为什么要与我同行？我到底能给伱什么？”
“我一开始就已经说过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修行突破的契机，于是我就来了。”
无根生皱眉说道：“这也是我最不理解的地方。我在全性之中也算是接触过不少人了，他们有些人也算是敬重我。因为全性之中，很多人有术无道，我能让很多人找到他们的道路，顺其自然地引导他们。”
“但张道衍道长你不一样，你是有术有道那一类人。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引导。你自己有很明确的目标，也有能力去达成那些目标，你并不迷茫。你真的没必要跟着我。”
张道衍看向无根生：“现阶段跟着你，就是我的目标。”
入世修行，逐渐变强，这就是张道衍当下的目标。
张道衍的入世修行，并不是单纯的打坐，修行自身手段，他已经过了这个阶段。
现阶段的张道衍需要见识人间百态，参与各种事件，炼心问诚。
而在未来这段时间，无根生会在全性之中不断崛起，最后得到全体全性门人的认可，获得空悬了几百年的全性掌门之位。
和无根生同行，见识无根生引导全性那群有术无道的人逐渐找到自己的道路，这是一个很好的炼心过程。
张道衍反问无根生：“我也很想弄清楚，你为什么会想要加入全性？”
“加入全性也就算了，你的行事作风倒也非常符合全性。不拔一毛，不取一毫，全性保真，不亏其身。但你为何又想要争取全性掌门的位置？”
之前路上，张道衍和无根生聊过一些，无根生提到了自己加入全性就是冲着成为掌门去的。
无根生满脸正义：“为了带领全性，让全性那帮妖魔鬼怪改邪归正！”
张道衍呵呵一笑：“你看我信吗？”
无根生试探着说：“那我想要成为全性掌门是因为这件事挺好玩？”
张道衍：“呵呵。”
无根生叹气：“好吧，其实我无根生也不是什么大义凛然的人，我加入全性，想要成为全性掌门，是为了修行‘扶龙术’，最后达到长生的境界。”
张道衍一愣：“扶龙术？”
他是真没听过这个。
至于无根生所说的长生，他倒没太过在意。长生久视基本是大部分修行之人的最终目标，并不特殊。
无根生点点头：“扶龙术是上代全性掌门黑衣宰相姚广孝所修行的手段。”
“他在太平时节颠覆天下，让天下换了个皇帝。”
“改换天地，姚广孝因此在修行上获得了巨大好处。”
“姚广孝做得，我无根生自然也做得。我也要扶龙而起，让这世间天翻地覆！”
张道衍冷笑着说：“大清已经亡了，还扶龙，你在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