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室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再无之前的旖旎。
织田信长冷汗涔涔,还未从极致的恐惧摆脱出来,目光呆滞的盯着葡萄牙、西班牙海军上将的尸体……
良久……
“藤吉郎,你怎么看?”
木下藤吉郎还是动不了,尝试着张了张嘴,却发现可以发出声音了,这才嗓音嘶哑道:“此人太……太神秘了。”
“是神秘……神秘而又强大。”织田信长喃喃道,“大神……到底是不是装神弄鬼呢?”
木下藤吉郎不敢作答。
又一会儿,
织田信长似乎缓过来了些,自语般的分析道:“还以为是德川家康见我处境不妙做了墙头草……是我想多了,德川家康要是有这样级别的忍者,又岂会做别人的附庸……”
木下藤吉郎试探着说:“德川家康只是个投机者,忠诚度并不高。”
织田信长瞥了他一眼,哼道:“投机者又如何,要是因此就对德川家康动刀,其他投机者也要弃我而去了。”
“呃……将军英明。”
木下藤吉郎神色讪讪,转眼瞧见两具还未冰冷的尸体,又咽了咽唾沫,艰涩道,
“将军,葡萄牙、西班牙海军的代表已经死了,不管是不是我们杀的,这笔账都会算在我们头上,这合作……怕是谈不成了啊。”
闻言,织田信长刚稍微冷静些的情绪再次失控,头都要炸了。
“去!砍下他们的脑袋!”
“是!”
木下藤吉郎本能称是,要行动时才发现自己还动不了,只好讪然的瞧向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
猛地抽出木下藤吉郎的武士刀,织田信长双手持刀,自上而下全力一劈!
“呲咔——!”
人头滚动……
织田信长脸上毫无情绪波动,又一刀,砍下另一具尸体的脑袋,接着以刀拄地,大口喘息。
门外,
“将军,将军……”
“都散了,再说一次,没有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是!”
听着密集的脚步声远去,织田信长甩开武士刀,一屁股跌坐在地,呼吸更浓重了……
极致的后怕,恐慌,不安,焦躁……种种情绪纷至沓来,织田信长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去分析当下的局势。
“藤吉郎,你好些了没?”
“好……好一些了。”木下藤吉郎勉强抬起一条还异常酸麻的手臂,强笑着安慰道,“将军,这位神秘强者没想着杀咱们。”
织田信长大口呼吸,胸腹起伏剧……
半晌,
“你怎么看?”
“我……”
“只管说。”
“是。”木下藤吉郎小心翼翼道,“神秘强者说的大神,可能不是当年的那个大神,这许多年来冒充大神的人也不在少数……”
“我不是要听这些。”织田信长更暴躁了。
木下藤吉郎连连称是,略作思考又道:“这神秘强者无论是不是在装神弄鬼,可其强大到恐怖的实力是不容置疑的,大明有句古话,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对方神出鬼没,纵是防的住一时,也防不住一世啊。”
“你的意思是……听他的安排?”
“不不,不敢……”木下藤吉郎连连道,“属下只是……只是……”
织田信长烦躁地挥手打断,哼道:“你继续说!说重点!”
“……是。”木下藤吉郎知道织田信长是想他给个建议,小心翼翼道,“属下以为,将军可以做两手准备,一边按照神秘强者说的做,一边做足了防备,防范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织田信长阴沉着脸不说话。
木下藤吉郎讪讪找补道:“大明有句古话——小不忍则乱大谋。还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将军这般尊贵的身份,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赌命……实在不划算。”
果然,织田信长的面色大为缓和。
木下藤吉郎趁势又道:“当然了,这种事哪能让将军出面?交由属下便是,我带着这两颗人头去找武田信玄他们,先按照那神秘强者说的做,将西班牙、葡萄牙海军塑造成公敌……成不成且不说,至少咱们态度是有了。”
顿了顿,“如果那位神秘强者下次再来时被武士发现……或者被武士杀了,咱们还有转圜的余地,要是……此人真具有鬼神一般的手段,如此亦可保将军无恙。”
末了,
木下藤吉郎恭维道:“将军英明,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咱们可转圜的余地越大,还好您没让武士们进来,不然咱们可就被动了。”
这一番下来……
织田信长焦躁的情绪大为缓和,轻轻点了点头:“稍后我让人远离这边,这两具无头尸体你抓紧时间处理,做干净点。”
“是!”
“嗯……情况还不明朗,葡萄牙和西班牙联军还是不得罪的好。”织田信长缓缓道,“你做事素来谨慎稳妥,天亮之后先代表我过去一趟稳住对方。”
“是!”
织田信长摇了摇昏沉的脑袋,费解又愤怒的骂道:“这到底是哪冒出来的煞星……!”
木下藤吉郎当即也是一脸的愤怒……
……
李青也没有闲着,按照地图的标记,光顾了诸多大名的地盘,以便对当下的日本国局势有一个更清晰的认知。
不得不说,相较于成化朝时,时下的日本国乱战,已经进化了许多。
上百年的优胜劣汰之下,如今的大名质量远超当初。
虽然还是处在乱战之中,却不再是一团乱麻式的乱斗,不仅战斗力更强了,也初步具备了组织性、纪律性,同时诸多大名的势力地盘,也相对明确、稳定,不再是无头苍蝇。
三五百人武装势力彼此厮杀的情况不存在了。
大多有名号的大名,普遍拥有数千武装,个别甚至拥有上万、万余武装,至于武装不满千人的势力家族,则处在‘乡绅’的生态位,沦为实力强横大名的附庸。
彼此之间的关系比较微妙,勉强相当于听调不听宣。
此时日本国的战争,还完全处于冷兵器的时代,基于此,兵力通常是胜负的关键,也是强力强弱的代表。
李青并未再露脸,一番探查之后,又回到了尾张国……
~
时下的织田信长府邸内外,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没有松懈的时候。
织田信长则是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没人知道他睡哪间房,哪张床……
他可以找别人,别人却找不到他。
哪怕最亲近的儿子,见他一面也要费老鼻子劲了。
半个月过去,织田信长丝毫没有轻松,反而因被悬而不决的惶恐折磨的愈发憔悴……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更别说睡女人了。
这个闹心……
不过这半月的时间中,织田信长也不是没有建树,至少对那神秘强者有了大概认知。
可也正因如此,他更睡不着了。
这一夜。
织田信长如往常一般早早熄了灯,睁着一双眼睛无聊发呆……
‘上百年,上百年了……一个人真能活上百年,且一点都不会老吗?’
‘还是说,当初那位大神出现时,就已经活了不知多少岁月了……’
‘这怎么可能?’
‘可若非如此,又该怎么解释这堪称鬼神的手段……’
织田信长都没心情去考虑时下的处境了,更没有余力却想统一日本国了,睁眼闭眼都是那晚的大神,甚至睡着了也一样,梦到那位大神反悔了,要杀了他……
织田信长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大半夜的不睡,想什么呢?”
清晰的嗓音刚传入耳中,织田信长便应激似的从床上跳起来,惊骇道:“你你你……”
“小点声儿……”
李青做了个噤声动作,淡然道,“你也不想招来手下,从而丧命吧?”
“我……”织田信长面容狰狞地点了点头,“明白,我不会喊人,阁下不用剥夺我说话的权力。”
“你叫我什么?”
李青危险的眯起眼眸,“上次你叫我‘阁下’我不挑你理儿,现在你叫我什么?”
“阁下……不,大神。”织田信长连忙改口,浑身上下冷汗涔涔。
“嘿,看来你还不傻。”李青满意一笑,懒懒道,“交代你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房间没点灯,只有外面的灯笼散发出的光传进来,不过也能勉强视物。
见这位大神笑了,织田信长这才稍稍放松了些,忙道:“我已按照大神您的吩咐做了,藤吉郎带着那二人的人头去找了武田信玄他们……还请大神多些耐心。”
“既然你已知道我的身份了,又凭什么寄希望我对你多些耐心?”李青嗤笑道,“织田信长也好,武田信玄也罢,亦或其他大名,于我而言与蝼蚁没有任何区别,你会对蝼蚁有耐心吗?”
织田信长干涩道:“您……真的是百年前的那位大神?”
“要不拿你的命证明一下?”
“不不,不用了。”织田信长猛摇头,试探着问,“敢问大神,您如此……是为什么啊?”
织田信长实在费解,搞不懂这尊大神图什么。
明明他才是最有可能统一日本国的人,甚至可以集天皇、室町幕府将军、关白……为一体,成为至高无上的王。
可为什么放着这些不做,一门心思捉弄自己?
“为什么么……”
李青想了想,蓦然一笑道,“我喜欢热闹,打仗多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