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念抬头。
墙上的指针指向七点二十，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万家灯火亮起，一片灿灿金海。
她想了想，回了个“好”字。
霍子琛还在公司加班没有回来，顾一念跟他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后，开车出了门。
为了安全起见，两人就约在了寰宇附近的奈九。
晚上七八点，正是奈九生意最好的时候，不过顾一念她们是常客了，尽管定得晚，老板还是给她们留了个安静的小包厢。
从后门进去，店里的服务生认出了口罩墨镜下的她，领着她进了小包厢。
拉开门进去，薛桐已经在里面坐着了，手里捧着粗瓷茶杯，低垂着头，似心思重重。
听到动静，她抬头看来，眼神中透出一点光亮。
顾一念朝服务员道了谢，进了包厢坐下。
“吃过饭了吗一念姐？”薛桐看着她，呲着牙笑，眉眼似弯月。
见她似乎跟平常没什么两样，顾一念略放了心，将墨镜和口罩摘下，点点头，“吃过了，你随便点些吧。”
薛桐点头，看了看菜单，叫了服务员进来点了些小吃和酒水。
东西很快上齐。
她抬手拿过陶瓷制的酒盅，给顾一念倒了杯果酒放到她面前。
顾一念接过，手指在酒杯壁上敲了敲，迟疑一瞬，看向她开口道，“你叫我出来，是因为你跟席导的事？”
薛桐正在斟酒的手微微一顿，叹口气，将酒盅放回去，酒杯抵到唇边喝了一口，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
“怎么了？”
薛桐长睫颤了颤，低垂着头，不知该怎么开口。
顾一念便也没催，安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沉默了两分钟，她深吸口气，无精打采道，“一念姐，你有没有谈过不被家里人看好的恋爱？”
顾一念一怔。
她这口气，是见过席家人了？
薛桐话出口，突又想到什么，扯了扯唇角不好意思一笑，“看我，这话不应该拿来问一念姐的。一念姐长得这么漂亮，性格又好，谁会不喜欢啊。”
顾一念抿一口果酒，唇瓣处沾上鲜亮的水汽，眸光闪烁，轻笑着开口，“你不知道吧，我跟子琛一开始谈的时候，他爸爸曾经找过我。”
薛桐好奇地抬头，“找你干什么？”
“他爸出五百万，让我离开子琛。”顾一念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浅笑盈盈。
薛桐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
顾一念脸上的笑漫不经心，“好笑吧？所以啊，不是每段感情都能一帆风顺的。”
薛桐眨了眨眼，眼底的惊讶渐渐退去，有苦恼浮上来。
顾一念抬眸看向她，“你跟席睿怎么回事？”
薛桐“哎”了一声，“前天他不是有场电影发布会吗？”
顾一念点头。
这事她知道，席睿最近导了部新电影。
“发布会上的游戏环节，他跟女主亲密了些。”薛桐趴在桌上，无精打采地说着，“你知道的，自己的男朋友嘛，虽然是工作，心里到底有些不高兴。昨天见面的时候，我就半真半假提了一嘴，没想到他却不以为然，我就生气了。”
“所以为了哄你高兴，他今天就在微博上公开了？”
没想到，薛桐却摇了摇头，撑着下巴，歪在席上，“事情还没完。”她似发了一秒呆，才继续往下说，“其实吧，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毕竟我们做演员的，也免不了跟对手有亲密接触，将心比心嘛。后来他一来哄哄，这事也就过去了。”
明明是失落的口气，可从她嘴里说出来，总让顾一念听出了一丝忍俊不禁。
她正了正色，挺直了背，认真听着薛桐继续往下说。
“可是没想到，晚上他去我家，洗澡的时候，他手机正好响了。我给他拿过去让他接完，放回茶几上的时候，正好有微信进来。鬼使神差，我就看了一眼，是他妈妈发来的。”
顾一念略一迟疑，“他妈……说什么了？”
“他妈说……发布会的视频她看了，让他不要跟女艺人鬼混，明天的相亲已经给他安排好了。”
顾一念怔住，愣了两秒才回神。
相亲？
之前只从霍子琛那里听说了席家在给席景安排相亲，怎么过了几个月，就轮到席睿头上了？
“那……后来呢？”
“后来，席睿出来，看到他妈的那条微信，回了个好字过去。”
“你怎么知道？”
“我当时站在他后面吹头发，他没有防我，我看到了。”薛桐垂着眼睫，语气渐低。
顾一念相信席睿不是脚踏两只船的人，更何况她能感觉到，他对薛桐是认真的。但不管这里面有怎么样的隐情，亲眼看到自己的男朋友答应去相亲，心里一定很难过。
“那他怎么又突然……突然在微博上公开了？”
“今天早上起来，我心里梗了根刺，故意问他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他拒绝了，说跟人约好了。我问他谁，他沉默了几秒，说是剧组的人。”
薛桐抬手，喝光了酒杯里的酒，“其实我知道，他答应他妈去相亲，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但他不应该瞒我的。一念姐，我们既然都已经是男女朋友了，有些事，不应该坦诚布公来说吗？”
说话间，薛桐眼中已经浮上了氤氲水汽，但是她没有哭，吸了吸鼻子，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后来我先去了公司，到了车上的时候，到底没忍住，给他发了条微信，祝他相亲愉快。”
顾一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现在这种情况，薛桐显然更需要一个倾听者。
她话音刚落，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薛桐看了一眼，没接。
顾一念也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赫然是“席导”两个字。
电话响了一阵就没响了，屏幕上出现了三十四个未接来电的字样。
顾一念抿了抿唇，“你不接他电话？”
薛桐刚要说话，手机又响了，她似乎有些烦了，伸手将手机关了机。
看着她抬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顾一念略一迟疑，劝道，“要不……你还是接个电话吧？也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呢。”
薛桐又灌了一大口酒下去，“我知道。”
“你知道？”顾一念一怔。知道什么？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去相亲，我猜，他会同意，不过是想暂时安抚住他爸妈而已。”薛桐盯着手里的酒杯，缓缓开口。
顾一念看着因为喝了些酒而脸颊绯红的薛桐，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觉得薛桐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妹妹，却没想到，她想的，她知道的，比自己预料中的要多得多。
刚刚她一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顾一念就猜出了个大概。
霍子琛也说过，席家对席景的女朋友不会干涉，但却觉不会允许席睿娶一个娱乐圈的艺人进门。席睿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为了不让薛桐被他爸妈盯上，一方面故意跟别的艺人传出些绯闻来，另一方面假装同意去相亲，麻痹她爸妈。
相亲这种事，只要他去了，最后成不成，完全是他可以控制的，他爸妈挑不出什么错来。
他想必也是想争取一段时间，好做通家里人的工作，又不想薛桐多想，所以这些事都是背着她进行的。
只是没想到，薛桐会看到他妈发来的短信，又不听他解释，所以慌乱之下，才发了那条公开的微博，就是为了不让薛桐多想。
“他没有给你发微信解释？”顾一念叹口气，问。
“我给他发完那条相亲愉快的微信之后，就把他删了。”
顾一念愕然，“你不是……你不是猜到了他有苦衷了吗？为什么不给他个解释的机会。”
薛桐“嗯”一声，低了头，“我想自己冷静冷静，想想我们俩这段感情究竟能不能继续走下去。”
顾一念蹙了眉头。
这件事说白了只是个导火索，暴露出来的，是两人原生家庭的千差万别。薛桐想必也很清楚，她如果想进席家，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她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