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丹的雨大抵不会停了。
——神千落被那维莱特揍上了天空。
这样说或许并不准确，面对暴怒的龙王，少年只是一味地逃窜。这一击侧身躲过，那一击一个后空翻轻盈落地，浪花般的水元素在身畔炸开，溅起细密萧飒的水珠，一步步退入天空。
天空是天理之子的主场，丧失权柄的水龙王大人尚且不能对他构成威胁，更何况二者不可逾越的实战经验差距。
“如今这生气的模样，总算有了些龙王的样子了呢。”不浅不淡地笑了声，少年衣袂翩飞，站定在云端之上，“拿出你的力量，念及旧情，可是最愚昧的行为。”
被铮亮的竹箫遥遥直指，那维莱特喘息略显混乱，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发丝，蜿蜿蜒蜒，在脸侧流下划痕：“请您告诉我……请您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
他几乎强压着手臂的颤抖，高楼的玻璃映出那道绷直的背影，泠然的龙瞳完全展现在隐约之下，“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么所谓的行为，是指芙卡洛斯的死亡，还是天理对龙族展开的屠杀？”双手抱臂，少年不甚走心地侧头看他，白衣似雪，金瞳玩味，“水儿，你在因何而愤怒呢？”
那维莱特定定地注视着他，被雨水浸透的丝绸手套搭在手杖上，神情仿佛在看一位陌生而恶意的神明。
“……我曾敬你如师长。”
“嗯，我自然知晓。”
“……在我的认知之中，你不应当做出这样的行为。”
神千落却是笑了，缓缓抬眸直视龙王时，印证着天空印记的眸瞳深处，已然不剩分毫温柔、和睦、怜悯与爱：“龙类忘记了神明大开杀戒的伟业，这并不怨你。”
“可水儿，你难道也忘记了…”铅灰色的云层像恶意挥毫泼墨，少年翘着嘴角抬手，周身这一刹的落雨和风都随之扭曲，破碎于肆无忌惮的威严、戏谑、残忍与恶。
“我不仅杀死了芙卡洛斯，也曾在你的亲眼见证下……带走了神明的人格——芙宁娜呢。”
！！！
心脏仿佛在这一刹被一张无形的大手捏碎，那维莱特瞳孔骤缩，无与伦比的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无限漫延：“你……你杀死了……！！”
“我生于天理，一切妄图欺骗和违逆天理的神，我全部有权审判。芙宁娜……同样因此而死。”
……
刹那间的氛围死寂到极致，雨势愈演愈烈，老神在在瞥了眼吓坏的龙，神千落哼笑一声，正欲继续说些大逆不道的胡话，神情忽地微变。
“不再留手的一击…哈，这是彻底生气了罢。”
在最后一瞬险之又险地抽身闪开，少年的发梢荡在风里，追击溅落在身畔的水元素愈发浓郁，黏腻的窒息感还是令他稍稍蹙了眉，“好讨厌的水…”
话音未落的霎时，神明的呼吸忽地顿住了：“唔！”
铺天盖地的水陡然找到了共鸣的频率，天际的落雨，呼吸间的水雾，连同枫丹廷内充裕的水元素，和一望无际的大海。
一瞬间席卷少年身躯的水龙卷携卷着强大的吸扯力，负伤的神明也一时不慎被卷了进去，疾风骤雨中，口鼻、肺腑、大脑好似被水汽塞满。
未能及时掌控的身躯犹如海面孤立无援的小舟，随着猛烈的涌动颠簸起伏。
好难受，好晕……
就像即将溺水窒息的恐惧感刹那划过心头，也令神千落在晃神的这一刻，一个极轻的颤抖，被气息可怕压抑的水龙王大人逮住了手腕。
属于一把攥住的那一种，禁锢的力道之大，在白皙柔嫩留下数道狞然。
半眯起眼睛仰着头，少年却似并不惧怕生气的龙类，挑衅似的浅笑：“这副神情，虽被愤怒与悲伤填满，可水儿……终究是不愿意伤害老师的罢？”
将犯人牢牢锁在云端，那维莱特压抑着喘息，滑落的刘海盖住双眸，久久，低语：“您还是太狡猾了。”
抓握的力度一点点用力，攥得少年吃痛地侧开了头。
那维莱特一手掐着他的腰，否决了一切逃走的可能，波浪状的褶饰拂过鼻尖，像轻软磨蹭的龙尾，他大抵能够嗅到龙王如丝如缕的独特气息。
“你的预料很准，就算你做出了那些不可饶恕的罪过，我依旧……无法狠下心来执行审判。”
“那不如，随我…”顿时挑眉发出邀请，神千落张了嘴，想要出口成章的全部唬人伎俩全部咽回了肚里。
“所以，我会执行属于我的正义——和你一起，永远尘封在深海。”
神千落愣了一下。
“我想，唯有将你封印在某处，才不会再次发生死亡的悲剧…为此，我会陪你一直沉眠在海底……”
“…”神千落眨了下眼睛，“不要，才不要水元素…”
那维莱特已经开始执行封印的术法了。
“不要、不可，松开！”这一霎挣扎起来，神千落无可避免地厌烦起深海的惶恐，发丝交织的刹那，侧脸蹭过利刃，轰然的岩元素力凝聚为破空的长枪，一叉逼退了欲行不轨（？）的龙王。
“阿离？”获救的少年连眼睛都瞬间亮了起来，兴高采烈地飘去了来者身边，高兴地被揉上了脑袋，“阿离来得当真及时呢。”
他很是自然地握住了男人的手，笑眯眯昂着脑袋瞧他，连金瞳内的高光都明亮了不少，好似满心满眼都只有对方一只龙龙。
不得已闪避的那维莱特沉下视线：“……摩拉克斯。”
这一枪内蕴的力道当属难得一见的巅峰强者，更何况岩之魔神看似从容未出全力，甚至归属神千落的派系。
失去古龙大权的自己，决然打不过联手的二神。
但做出判断的这一刻，他却感到了极其微妙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无法匹敌，不可直视，是否意味着，他不再能够执行内心坚持的审判和正义……
神千落……这样一位令他辗转反侧的神明……
他看到摩拉克斯赶来后的神千落满意地蹭到了他的身畔，并肩而立，谈笑无双……
他看到摩拉克斯得体颔首，将视线投落到少年的容颜之上，轻抚他的脸颊，眼神温柔又沉稳。
他看到，摩拉克斯……
在微笑伸手的这一刹……
毫不留情地洞穿了少年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