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诚原本蜷缩的手攥得更紧了,指节泛白:“我让威廉去国外了。这么多年也该让人家退休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疲惫,“有些记忆,忘了比记着好。”
顾铭诚将心底的秘密压抑到了极致,本该拿出职业素养的他那天偏偏动了恻隐之心,是从不曾想自己会为那一时的恻隐之心买一辈子的单!
其实时至今日他都没有搞懂严泰丰当年为什么会这么狠,一定要拆散齐之芳和孩子们!
那时候虽然他还没有做回顾铭诚,但对于抹掉记忆这种事却是本能的抗拒......
“可她一直在做梦。” 顾允谦想起顾允希在伦敦的诊断报告,“医生说她的潜意识在抗拒遗忘,再这样下去,她会彻底垮掉。”
这样一来,严婉晴不就......
书房里陷入沉默,只有座钟的滴答声在空气里蔓延。
“你想怎么做?”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妥协的意味。
“要瞒就瞒一辈子,如果瞒不了一辈子就趁早把真相揭开吧!”
日升日落,林君泽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外,指尖在文件夹上轻轻敲了三下。
里面是刚整理好的齐之芳相关资料,纸页边缘被他摩挲得有些发毛 —— 从昨晚看到老宅书房亮到凌晨的灯,他就知道该做些什么。
“进。” 顾允谦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带着明显的疲惫。
林君泽推开门时,正看到顾允谦对着窗外的雪松出神。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切出明暗交错的纹路,像极了那些被时光割裂的记忆碎片。
“小顾总,这是您要的海外合作案。” 他将文件夹放在桌角,目光不经意扫过垃圾桶里的烟蒂 —— 至少有七八个,明明之前苏星雅怀孕的时候已经戒了的。
顾允谦没回头:“放着吧。”
“听说您最近经常去安康医院照顾严小姐。” 林君泽拿起桌上的空咖啡杯,自然地走向茶水间,“其实医院那边我可以帮忙盯着,反正就是照顾病人没什么难的。”
水流声掩盖了短暂的沉默。等他端着热咖啡回来时,顾允谦终于转过身,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林叔,突然关心起这些细枝末节来了?”
“没有没有。” 林君泽将咖啡放在他手边,杯壁的温度刚好能暖手,“只是觉得你最近到处奔波有些累,连老婆孩子都没时间顾。”
“是有些日子了......”
他从公文包抽出另一份文件,封面印着 威廉当年几篇最重要的ScI,有关于脑肿瘤的有关于记忆的,而所有的数据和成果都来源于自己的父亲顾铭诚!
顾允谦翻动文件的手指顿在某页 —— 那是份被烧得残缺的研究日志,最后一行字依稀可辨:“他们不会让真相……” 后面的字迹彻底化作焦黑的纸灰。
“先生,您还记得威廉医生的论文吗?” 林君泽突然提起,语气轻快了些,“他在《神经科学期刊》上发表过,记忆其实具有可塑性。”
他从手机调出论文摘要,“简单说,人的大脑会自动美化或篡改记忆,甚至…… 可以通过引导重构记忆。”
顾允谦的瞳孔微微收缩。
“严小姐想找回的记忆,未必是原始版本。” 林君泽将手机收回口袋,“老爷当年让威廉抹去记忆,或许不是怕真相伤人,是怕被人篡改过的‘记忆’误导。”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
办公室里的晨光渐渐变得明亮。顾允谦看着杯底的咖啡渍,突然想起父亲昨晚说的话:“之芳总说,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那时他不懂,现在却隐约明白了 —— 齐之芳的死,林叙的失踪,甚至顾允希反复出现的梦境,或许都被人动过手脚。
“让威廉回国。” 顾允谦放下手上的东西,声音里的疲惫散去不少,“既然有些水注定不能清澈,那就干脆浑浊一辈子。”
“是。” 林君泽拿起文件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被叫住。
“林叔,” 顾允谦看着他,“这些年,谢了。”
安康医院
严婉晴正对着窗玻璃呵气,指尖在朦胧的水雾上画银杏叶。第三片叶子刚画到一半,病房门被推开,带着雪松香气的风涌进来,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得轻颤。
顾允谦手里提着个牛皮纸袋,站在逆光里,轮廓被晨光描成柔和的金边。“陆院长说你今天可以拆留置针了。”
他将纸袋放在床头柜上,里面露出半盒包装精致的曲奇,“阿姨烤的蔓越莓味,我想你应该会爱吃。”
严婉晴的指尖从玻璃上移开,留下道浅浅的水痕。
“谢谢。” 她拿起一块曲奇,却没放进嘴里。
顾允谦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她画满水雾的窗玻璃上。那些歪歪扭扭的银杏叶,像极了齐之芳日记本里的涂鸦。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措辞,最终还是开门见山:“我联系了威廉医生,他下周从瑞士回来。”
严婉晴捏着曲奇的手指猛地收紧,饼干碎落在被单上。“威廉医生?” 她的声音有些发飘,像踩在棉花上,“是当年的…… 记忆回溯专家?”
“是。” 顾允谦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这是他心里有事时的习惯,“他需要先给你做评估,确定你的精神状态是否适合治疗。”
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
严婉晴看着顾允谦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林君泽昨天来送文件时,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一定是和顾允谦谈了很久,不然以顾家对那段往事的避讳,绝不会轻易松口。
“你父亲知道了吗?” 她轻声问。
“我会和他说。” 顾允谦的声音很稳,“但最终决定权在你手里。威廉说记忆回溯可能会引发应激反应,你如果……”
“我愿意。” 严婉晴打断他,眼里的光亮得像落满星辰,“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试试。”
这个念头像颗种子,在她心里埋了这么久,如今终于要破土而出。
顾允谦看着她眼里的执拗,突然想起齐之芳。
那位也一定是个执拗的人。
“威廉会先给你做心理建设,” 他放缓了语气,“治疗过程中如果觉得不舒服,随时可以停下。”
“嗯。” 严婉晴点了点头,拿起一块曲奇放进嘴里。蔓越莓的酸甜在舌尖化开,让她想起梦里描绘过的小时候的日子 —— 那时齐之芳还在,会在雪松树下教她画银杏,会把烤好的曲奇装在印着剑桥校徽的铁盒里,说 “等你长大了,带你去看真正的银杏林”。
“威廉是我父亲的朋友,” 顾允谦补充道,“当年他帮过不少人。” 他没说 “帮过” 什么,严婉晴也没问。
有些事不需要说透,彼此心里都清楚 —— 威廉不仅是记忆专家,更是顾家藏在暗处的守护者,知道太多不能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