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查看过，如音目光落在仅剩的木桶上，伸手向水里，常闵连忙制止。
她摇头示意没事，手指浅浅在水中试了试，皱眉，耳中依然是村民争相嚷嚷的声音。
“显然是睿王府的药有问题！”
“药有问题？那这不是害我们？”
“睿王府不会吧——”
“怎么就不会，皇家贵胄锦衣玉食惯了，哪有真能体恤到百姓的，说是帮忙却帮倒忙，眼下这不就是——”
“不会治理就不要装样子，睿王府要往上邀功，也不能拿我们百姓的命来开玩笑啊！”
一人一句，情绪越发激动，如音起身，只看向村长：“水为何是热的？”
现在仍是温热，那么此前温度无疑更高。
村长后背一凉，快步上前看着木桶：“这几日一直都是按照吩咐，用的冷水兑药粉啊，怎么会是热水？”
“自己看看。”
如音说完走到井边，瘦瘦的少年已经拉起一桶新的井水，在如音到跟前时，双手瓢起一勺，如音低手，少年给她淋着洗手。
不愧是混迹市井之中惯了的，这阿芦确实很有眼色。
村长看大家这模样，不敢试，倒是吴绪伸手试了，立即转头斥道：“谁让你们用的热水？！”
正在争着说话的那些村民被这一声喝，停了话语看去，但谁也没再吱声。
“这跟热水冷水有什么关系——明明是药本身的问题！”
一道女子声音兀然响起，徐成韫看去，才发现众人身后，树下站着的杨芷以及侍女随从。
“怎么用药，睿王府既然已有交代，自然是有所考量，吩咐怎么做，就该怎么做。”他正色道。
如音帕子擦着手，道：“此前官府发的药村民说不管用，这几日睿王府的药有没有用，有目共睹。是药就必然有禁忌之处——用热水兑药粉，毒性增强数倍，人跟庄稼都要遭殃，看看眼前就知道。前几日都好好的，为何今日不按照吩咐继续？”
说时目光扫过在场村民，因为这差错本就不该出现。
明明只一个女子，掷地有声的一问却让众人觉得压迫袭来。
“是谁的主意，自己上前来。”徐成韫同样皱眉。
“是我——”
杨芷直视徐成韫，身边侍女立即帮道：“小姐，您一片好心帮忙怎会有错！奴婢从未听说过这样不行，这根本就是他们在推卸责任！”
杨芷制止侍女，又道：“我是看着大家都在忙，想要帮一帮，出一份力。时辰也不早了，热水兑药粉不是溶解更好更快？这有什么不对？！”
她至始至终只看着徐成韫，说到后来带了几分委屈：“睿王府的要求，既不能早一些开始，又要避开正午，那么多规矩真有影响吗，从未听说那么麻烦的！”
在她辩解时，常闵已将解药交给吴绪跟阿芦，两人分发给出现症状的村民服用，特别是那几个已经呕吐昏迷的。
如音耐心渐失：“露水未干施药影响药效，避开正午是因为气温高则药的毒性增强，睿王府要的是灭蝗，不是伤庄稼。”
“你们好好回忆一下，到底是今日药不对，还是没有按照此前交代的配兑？但凡当时有人出来阻止这故作聪明之举，也不至于如今这状况。”
在场的不敢吭声，毕竟杨芷是刺史之女，她来帮忙大家只觉得是好意。
“如果还想今年有收成，就不要再浪费站在这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谁还记不住的，没关系，等会写下来，都贴村口。”
幸好杨芷帮的倒忙范围还不算大，只是部分村民有不同程度的中毒反应，如音冷脸道：“最后交代一次，老幼及孱弱者也尽量不要接触，不求帮忙，只求这时不要添乱。”
最后这句，杨芷感觉就是在说自己。
她委屈的看着徐成韫：“我带了人来，不过是想要帮忙的，成韫——”
“杨小姐还是回去休息吧。”
徐成韫说完便去查看那些村民情况，方才看着较为严重的几人，此刻都已平复许多，正被人扶着喂水。
杨芷站在那儿，脸色青白。
原本那些村民对她的到来都很感激，如今却像是避着她。
而她因为主动帮忙配兑药水，手上也刺痛一片，无论如何没有想过，这是因为自己好心帮忙的结果。
看着那些村民都服了药，袖下依旧隐隐刺痛的手握起，她绝对不会开口跟画如音讨药的。
现场的人散去，该忙的忙，该休息的休息，如音坐在石台前，村民家送来的笔墨纸张在石台铺开，把灭蝗期间注意事项写了一遍。
徐成韫照她所写抄下，尤庆也帮忙，逐渐加入几个书生，都在誊抄告示。
吴绪领人贴在村口显眼处，阿芦也揣了一叠告示跑到更远处张贴。
杨芷依然没走，如音经过她身边，“杨小姐还想帮忙？不如贴这个。”
纸张塞过来，尚未全干的墨迹蹭了袖口，杨芷捏着纸张，吞下这气，只楚楚看了徐成韫一眼，交给随从们。
既然搞砸了一次，那她就弥补回来，不然今日的一切都白费了。
时至午间，一位大婶殷勤请如音到家中用茶，上回如音在田间随手捡过一只银手镯，吴绪拿去问了归还主人，正是眼前这位大婶的。
如音本想推拒，从石台前起身时眼前有片刻发黑，幸好撑着石台站稳了，心道难道是自己近来休息不够，大婶家就在附近，便答应了。
徐成韫治蝗以来出力颇多，受村民爱戴，亦被邀请一起，于是几人便到大婶家中喝些热茶。
谁知大婶早有打算，家中灶上做了饭菜，不止是对归还银手镯的感激，更感激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为蝗灾所出的力，定要留两人用饭，就连常闵与尤庆也被热情招待。
贴完告示跑回来的阿芦只在大婶家锅里拿了个粗粮馒头，坐在屋外墙根下，跟熟悉的黄狗玩，馒头自己吃一大半，另小半喂给了黄狗。
常闵听到动静出去时，是外边不知因何两个少年扭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