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具组请示姜海，是否可以把这场戏由拳打改为脚踩，有西装裤做掩护，他们可以在马东锡的小腿和脚腕处绑上护板，受伤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其实我觉得用脚踩更符合常理，谁会用拳头一拳一拳地捶打门板啊，那得多疼。”道具组小周推了推胶框眼镜，一脸认真地说道。
执行导演对小周的说法不置可否：“打架的时候人会疯狂分泌肾上腺素，是处于癫狂状态的，根本感觉不到疼。我上学那会儿因为踢球和别人打架，把手都打骨裂了，但当时压根没知觉，照样神勇战斗到底。”
姜海沉默着抱臂思考，在脑海里假象画面：
金猛凶悍地把门整个撞翻，门板下边压着一个和他有血海深仇的变态，这时候金猛考虑到用手打门板会疼会受伤，遂从门板上爬起来，转而用脚猛踹门板。
姜海摇摇头，不行，这感觉完全不对味，痛快淋漓的感觉全没了。看似只是一点儿小改动，氛围却是断崖式下降。
这场KTV追凶戏份，是《恶人传》里非常重要的爽点，姜海迫切希望把它拍出彩。
《恶人传》打戏很多，电影拍到现在，马东锡和姜洋，还有饰演杀人犯的张毅，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
但他们从未抱怨，也没提出过要找动作替身，常常是开拍之前还呲牙咧嘴的揉着药酒，但一喊开始，立刻满血复活地进入状态，该变态的变态，该豪横的豪横。
新人导演姜海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
有句行话叫戏比天大，但其实还有比戏更大的存在，就是剧组每一位成员的人身安全。
有些伤害事先预料不到又难以避免，发生了尚算情有可原，若是明知有险还硬逼演员迎险而上，那性质完全不一样了。
姜海正在纠结该怎么改动，化好伤痕妆的马东锡和张毅走过来，询问等会儿在哪间房拍摄，他俩想提前对下戏。
“先别急着对戏，有个情况咱们得商量一下。”姜海把情况告知给马东锡，让当事人参与进来，一起琢磨这场戏该如何完成。
马东锡额角渗“血”，大肉脸挤出憨憨一笑：“都已经把人压躺了，憋了一肚子恨，当然是直接抡拳往死里揍了，哪能浪费时间再站起来，那不脱裤子放屁嘛！”
小周好心提醒：“门板很厚的，用脚好歹有鞋子做保护，用拳头的话，你就得直接和门板对线，会受伤的。”
马东锡走到洗手间门前，用手拍了拍门板，又捏了捏厚度，然后扭头自信地说道：“就这？我一拳能打穿两个。没事儿，就按剧本来，我皮糙肉厚。”
大块头有大勇敢，于旦和霍海怡对视，俩人会心一笑。
一旁看热闹的王老板则是上下打量着西装革履的马东锡，他误以为马东锡是个戏份不多的小角色，心里直犯嘀咕，就这厚实大体格子，何苦非得肉搏逐梦演艺圈呢，去高端夜场做一名安保，戴上墨镜大脸绷紧，月入两万岂不美滋滋。
临拍摄之前，姜海来门口透气抽烟，遇见了从计程车下来的丁墨。
丁墨和司机笑着挥手道别：“谢谢您，慢点儿开车。”
年轻司机探头：“我就在周围随便接点儿近活，丁哥你下班给我打电话，我很快赶来接你。”
计程车走后，姜海开玩笑：“可以呀老丁，计程车被你聊成随叫随到的私家车啦？”
丁墨哈哈大笑：“我哪有那两下子，这小师傅姓万，和于旦好像有些渊源。于旦不放心我单独出门，把万师傅的车包下来了，以后早晚两头接我送我。
………
两小时后，王阳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段小视频，一个壮汉撞飞门板，拳头狠狠地砸下，门板应声裂开，几拳过后，碎裂的窟窿下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人脸。
配文：见过狠的，没见过这么狠的！我该心疼被打那哥们儿，还是心疼店里的门？
王阳经营的生意属于大俗行当，但他本人有个挺脱俗的爱好——摄影摄像。
他之前经常录一些店里公主的擦边球小视频，发到客户群里用来揽客，拍得次数多，水平也就慢慢练出来了。
拿他刚才发的“打人”视频来说，录制时间选的恰到好处，拍摄角度也刁钻清奇，完美避开了摄像机和打光板。
加上马东锡和张毅血花四溅的卖力演绎，完全看不出来破绽，真实度爆表。
王阳朋友圈里的各种牛鬼蛇神纷纷冒头，点赞数很快破百，还有人留言，好奇被打的倒霉蛋儿是生是死。
拍完包间重头戏，天黑得还不太彻底，晚餐盒饭已经送来了，剧组众人分散在暗香KTV的各个包间里吃饭。
石敢当带着麾下两名不红男演员，和于旦陈自力单开一个包间，在法务霍海怡的见证下，边吃边聊经纪合约。
演员果然是夜行生物，越夜越精神，耿之和佘一闻脸上消了肿，五官和下午相比立体不少。
“姜导觉得你们俩台词形象都很好，演社团份子有些大材小用。他说明天上午在影视城里补拍你们俩的戏份，佘一闻演杀人犯住所住房子的房东，耿之演负责审讯的警察。”于旦拿出两份新鲜出炉的片段剧本，分发给他们：“时间紧任务重，今晚再辛苦一下，把台词好好背牢。”
耿之性子急，立刻翻看剧本，发现自己台词足足有六句，立刻笑开了花。
“于总您放心，我一定把角色吃透。”
十八线辛酸演员就是这么容易满足，院线电影，还能有六句台词，已经是超出期望值的惊喜了。
………
晚上九点半，剧组收工。
于旦开车送霍海怡回家，后座上一张人脸忽明忽暗，是永恒的电灯泡陈自力。
路上一个存了名字的号码打来电话。
来电人翟警官，曾负责调解雇凶打人案，那次于旦和马东锡是受害人，加害方是林琳的蠢弟弟林战。
林战的事儿已经尘埃落定，算是翻篇了，那警官这么晚打来电话，所为何事？
于旦带着疑惑接通电话：“你好，翟警官。”
那边语气还算温和：“于旦是吧，说话方便吗，有件事儿要和你谈谈。”
于旦心里冒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提醒他此处应该回答不方便。
他也说不清楚原因，但就是莫名觉得，不该当着霍海怡的面和翟警官继续谈下去。
“我在开车，这样吧，我稍后给您回电。”
挂断电话，陈自力把身子探前问道：“阿Sir来电？什么事啊？”
“没什么，林战，就是花钱找人卸我一条腿的那个冤大头，他的案子需要我去补个签字。”于旦淡定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