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跟包租婆吹牛，说没人比我更懂批片。其实我懂个屁啊，叶公好龙罢了，落伍，死脑筋，不长眼色，花钱都花不对地方……”景田把酒杯放到床头柜上，两个胳膊卷着被子躺下来，闭着眼喃喃细数自己的N宗罪。
见景田似乎有要睡过去的苗头，于旦不再搭腔，只是静静地听着。
“聚想传媒二月份买下来哆啦A梦，五月底就在华国上映了，效率高得都能和引进片媲美了。那营销做得，可以直接写进教科书里当范例。
借着六一儿童节，几家互联网巨头一波接一波地做专题联动，淘宝首页，微信表情包，微博话题，视频网站…铺天盖地刷全是蓝胖子那大脸，刷足了存在感。
推广定位也特别精准，明摆着贩卖情怀，宣传语使劲往往人心里戳，‘不舍天真，进影院看3D哆啦A梦，再做一次大儿童’。
哆啦A梦自带流量是一方面，聚想自身工作做得也到位，每个环节都踩上节奏，氛围彻底烘托起来了，所以人家能拿下五亿票房。扪心自问，这电影要是落我手里，五千万票房都悬。
我那部《极速风流》，就是彻头彻尾的反面教材了。本来是瞄准一四年的春季档，正好能赶上海外的颁奖季，这片子入围了好几个重量奖项，可以好好借力宣传一波。
演雷神那哥们儿很看重这部电影，也看重华国市场，说如果时间配合得上，他愿意来华出席首映场，要价也不贵。
挺好的开局，结果还是搞砸了。我上下打点拿到龙标之后，神经松下来了，片子里的船戏还有粗口戏，在送审前都彻底剪干净了，我觉得底气挺足，就没去审查委员会那里拜码头。
等拿到审查决定书时，我人都蒙了，这帮审查委员们眼光太他马的独到了，竟然以响应禁烟令为由，勒令去掉电影内所有的香烟品牌标示。
《极速风流》讲的是七十年代F1赛车，万宝路是当时的头号赞助商，赛场的围挡，赛车手的夹克上，还有车身上全是它家广告。
去掉香烟广告，工作量那是海海的。
我觉得这要求扯淡，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往总局提了复查申请。
蠢呐，我真是太蠢了，妄想跟这帮人掰扯道理。
拿到复查决定书，呵呵，维持原判，而且帽子扣得更大了，过分表现吸烟陋习。
审查复查折腾三个月，然后一桢一桢画面的遮挡万宝路标示，又折腾了三个月，再重新送审，排期，活活拖到了一五年。
慢也就算了，宣发还搞得一塌糊涂，我对《极速风流》是寄予厚望的，想着大公司有人脉有经验，花了五百万元巨款委托光鲜传媒做宣发。
他家那总监说得天花乱坠，围绕F1赛车的核心关键字，做线上线下多渠道密集推广，还要和大品牌搞联动。
结果线上就联系了Uber一家做推广，还不包含客户端，只针对司机端，搞了个狗屁特价抢票活动。
线下更敷衍了，找了几百家加油站，设备上贴几张海报就完事了。
最搞笑的是大品牌联名，它竟然找来心相印做联动，就是做纸巾的那个心相印，还硬蹭雷神和他弟的热度，‘锤基心相印，好看哭了’，‘为《极速风流》流的泪水，心相印为你温柔拭干’。
都夸光鲜传媒宣发做得专业，呵，实际上它家是两幅面孔，专业不专业，那要看对谁。为自家电影做营销，那是不惜血本百分百用心，而我这种外来单子，纯粹是用来创收的……”
即使无人回应，景田依然顽强地说了十分钟。慢慢地，口齿越来越含糊，话语也时断时停。
旁边床铺的鼾声响起，于旦关掉其他光源，把床头灯亮度调到最暗，在手机上设好闹钟。
闭眼酝酿睡意，于旦在心中过了一遍计划，明天再和景田确认一次，如果他真的放弃竞拍，那自己就赌一把。
赌赢了，就能反套路泰国佬，以五十万美金拿下《天才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