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隐厨—第76章—鳝筒鲜汤
“难道我已经是那种不能被满足的坏女人了吗？”
小九看着盆里的黄鳝，有些自怨，但实则只是在安慰自己。
这些鳝鱼和上一次做春饼时炒的鳝鱼不一样，有着这个季节所没有的肥嫩。可以说，是鳝鱼最好的时候。
虽然瘦削的鳝鱼炒后也很好吃，但果然，“黄鳝什么的，还是要煲汤啊。”小九喃喃自语。
尤其是看到陆佳瑶姐姐定了春笋之后……还有什么比一锅鳝筒腌笃鲜更美味的东西呢？
作为汤菜中虽然还不能包罗万象，但已经很能打的腌笃鲜，还到不了火锅、天妇罗万物皆可的地步，但果然，适合炖汤的，做成腌笃鲜都很好吃呢。
所谓的腌笃鲜，就是咸肉炖春笋，而在其中，可以加入各种各样的主角，以腌笃鲜的形式来表现、衬托。黄鳝，自然也很适合。
这一次的鳝鱼挺粗的，所以切去脑袋、撕掉内脏之后，不仅要切段，还要在背上划上漂亮的花刀，也就是两刀切到骨头，然后下一刀切断，这就是一截。现在还看不出来，但等一下水中一煮，肉质一缩，纹路就像是绽开的花一样。
这样子的一截截黄鳝，就叫作鳝筒。
姜片，鳝筒冷水下锅，煮沸后十秒捞出。一定要冷水下锅，滚开的水，鳝鱼肉猛地一缩，就失了他嫩滑的口感。
温水洗去鳝筒表面的黏液，黏糊糊的有些滑腻，虽然摸上去很舒服，但是味道嘛，一言难尽。
咸肉、春笋也要焯水。
笋壳上拉一刀，然后“咔啦咔啦”剥去笋壳，竹笋笋壳老了之后，可以拿来生火，笋壳起头，竹子烧煮出来的饭，也会有一股竹子的清香。
笋子不需要姜片辅助，只要在水中烫一会儿，就可以去除草酸和涩味，切块。
换了三次水，咸肉也已经去了那过重的盐味，切成长柱块，大约只比鳝鱼上上一点，却有相同的形状。
鳝鱼、鳗鱼之类，一定要加蒜，这是最好的味道。只是一两个，吊一下味道，毕竟要是姐姐们一口蒜味就不好了。只是淡淡的蒜香，更多的是黄鳝粘腻而鲜滑的味道……想想就很美呢。
蒜头轻轻拍一下，没有破坏其形，却有了其味。蒜与姜片炒出香味，鳝鱼沾染一点油味，就可以取出，然后夹出姜片，炒咸肉，煎出些许油脂。
将这些油倒掉，只留一层薄薄的油脂。在其他的菜中，咸肉、火腿的油简直就是宝贝，但黄鳝，过重的油会显得腻，也破坏了黄鳝本身的鲜美。
先煮咸肉，让咸鲜滋味渗出，只要五分钟，下入炒过的黄鳝和切厚片的春笋，就可以开始笃，也就是慢慢炖煮了。
虽然是腌笃鲜，但鳝筒腌笃鲜不同于其他，需要的时间要少上那么一些，没有几个小时的煨煮，只是小火半个小时即可。
这还是小九选的黄鳝较粗的缘故，如果是细黄鳝，连半个小时也不需要。这样子的黄鳝，肉质既糯又有些许弹性。时间再久，鳝鱼肉就木了，像是干巴巴的木渣。
到这个时候，才尝尝咸淡，加盐。咸肉本身的咸味已然充足，但还是再一点盐，吊一下不一样的鲜味。水产的味道要重一些才好吃，当然，海鲜就是另一回事了。
撒不撒香葱，就看喜好了。这么好的鳝鱼，还是让他纯粹一些吧。所以这一次，小九没有撒葱花。说起来，陆佳瑶姐姐似乎自己种了葱，这就是厨师的小乐趣吧。
盛出来，碗中，姐姐们一人五段黄鳝肉，鳝鱼腌笃鲜就完成了。
淡金色的汤中，漂浮着背上有如花般纹路的鳝筒，一片嫩黄的笋静静沉浮，咸肉透明的油脂层与那一层看上去就很有嚼劲的皮若隐若现，诱人遐想。
此时，就要盖上一个小盖子。这样子，热气就会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中流动，沉淀，揭开盖子的时候，喷薄而出，热雾裹挟着香气，扑在面上……“嘶溜。”小九咽了口津液，有些难以自矜。
要说吃东西的话，还是冰九问姐姐最可爱啊。那种成熟中带着些许稚嫩，一时看不清她的年岁，风韵与可爱同时交织，有着其她姐姐所没有的情韵。
小九呵呵一笑，端起一碗鳝筒鲜汤，看了看果然没有来的明黛姐姐，告别了闻着飘散的味道，隐隐有些急切，连小点心都不美了的见习、侍女们，走向冰九问姐姐的房间。
……
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之上。
这一次的棋局，并不混乱。只有单纯的黑棋与白棋。
说是黑棋，实际上是墨石雕琢而成，深黑似墨，恍惚间是那有些深邃的黑暗。而白棋不白，透明的棋子，实在难以说是白棋，普通的水晶，没有七彩的晕光，只有平淡的纯洁。
棋盘之上，黑棋如龙，已然成势。黑龙最是狂傲，是这世间最为好战之龙，这棋路，是杀招。
下一手，白棋剑走偏锋，开始争夺四周之地，弃中原之地，以莽荒为锁。
“九问，你今日的棋风，不像是我认识的你。”持透净棋子的玉绫老板娘花歧呵呵笑道。冰九问一向不喜酣战，往往遍地开花，不求大胜，只是求胜。今日却起手就是强横至极的一步，甚至让习惯了她过去棋风的花歧乱了手脚，直到此时才稳住局势。
“只是，心里有些乱罢了。”
冰九问摇了摇头。平稳的心绪，有的时候并不能带来胜利，让思维追随情感，反而可以出奇制胜。
不过看来，她要败了。
“是他吗？”已经相伴十年，花歧自然知道冰九问心中那个永远的痛。
“或许该感谢那位魔女，我已经好久不曾……他或许不想入我的梦吧。”冰九问把玩着黑色的棋子，感觉那就是她黯淡的心。
“曾经便就是曾经，忘却便就是忘却，无力便就是无力。”花歧静静说道。“没有人可以改变过去，神或许也不可以。我过去听那位说起，至高某一次曾想过，改写过去的历史，但他最终放弃了，因为那段记忆依旧会影响他的每一个决断。不知缘由的决定才是真正的危险。”
“或许……”
冰九问话语未完，门就被踹开了。当然，这是门上的小玩笑，这种特殊的门是踹不坏的，甚至可以有更好的表现状态以及踹门的感觉……嗯，很适合花楼的环境。
拎着食盒的小九走了进来，看到没有阳光而皮肤白皙，甚至有些病态，此时惊讶，但之前有些哀伤而眉眼略低的冰九问，生气地说道“冰九问姐姐，要好好吃饭啊。”
“呵呵，是啊，连吃饭都不积极，你的人生意义又在哪里呢？”
花歧抬手掩住呵呵的嘴角，玩笑道。她声音略低，“四月的时候，去给他扫扫墓吧。”
冰九问心中几次挣扎，然后放弃般地松了一口气，抬起脸来，露出无愧花魁之名的，如白雪中一枝寒梅，苍白中浮起的灿烂笑容，“小九妹妹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小九挺了挺她的胸膛，傲然道“鳝筒汤哦，很鲜的。前几天做了鳝丝，我还是觉得，鳝鱼就是应该煮汤喝才好。”
两人何须在意输赢，花歧随意推开棋盘，给了小九一点位置，放下碗筷的小九脸一红，“我不知道花歧妈妈也在，您的那一份……”
“呵呵，这个世上啊，没什么比九问吃饭的样子更能填饱我的胃口的了。”花歧不但如此说，还舔了舔她的嘴唇。圣雅中带上了邪魅。
冰九问翻了个白眼，伸手揭开小九似乎很期待的盖子。
那一瞬间，春日的微寒成了一层薄雾，裹挟着一种纯鲜落在她的面上。有些暖，又是一重诱惑。
鳝筒在碗中翘起身子，背上是如鞭痕一般，似花绽开的花刀。几块嫩笋没有多余的硬感，想必鲜嫩到只需一抿就……淡金色的汤水中，是雪白的咸肉油脂。
一碗如春天般的汤。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味道啊。
勺子压在汤面上，再一点力气，可以感受到汤的浮力，清澈的汤液流入勺中，莹润了瓷勺的色泽。
轻轻抿下。
是黄鳝的味道。不是鱼，不是虾，独属于黄鳝的鲜美。有些难以辩识，但不是没有特点，而是难以记忆，只是在嘴里的美好，却没有述说的话语。
这是黄鳝，却不知该如何说他的味道。只知道是鲜的。沉淀在那黄鳝鲜味中的，是腌制过的咸肉奇特的肉香。不同于鲜肉的纯粹，经历了时光，这份味道，更有了一抹厚重。
但是，却绝不抢夺黄鳝味道的主角地位。而在这味道之中，还有些许笋的清香。
慢慢回味，是油润却爽快的味道。
黄鳝有一些油脂，但不多，也不会释在汤里。要品尝这些，就要直接去尝那肉。
夹起一段鳝鱼，因为花刀而有些弯曲，就那么喂进嘴里。四片肉，轻轻一抿就落下，只剩下一根骨头，轻轻吐出骨头，嘴里的鳝鱼肉已经化掉了。
鳝鱼的肉，是极软的，但是却很容易干柴，像是没有水分的棉花。但是这口鳝鱼，却是嫩滑得就那么在嘴里化开，没有一丝的渣子，没有刹那的不快，只有意犹未尽的无可满足。
此时，再抿一口汤。
极鲜的滋味触到了嘴巴里柔软的地方，让冰九问不由低呼，嘴里的吐息也带上了鳝筒汤的鲜滑。
此时，尝一块咸肉，咸肉的味道散入了汤中，但是依旧咸鲜，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容纳鳝筒汤的滋润，只有外面一层薄薄汤汁的淋漓。但是咸肉滋味并不沉重，只是这样，便交融起来，形成单纯的汤所没有的，更为厚实的味道。
而笋呢，细嫩的笋肉吸收了另外两样食材的鲜味，更凸现了笋的本味。即使是和鳝鱼这种水中的鲜物搭配，笋本身的味道也依旧并不柔弱，只是鲜爽。
“这笋好嫩……”都没有渣。冰九问还未开口，就看到两个托腮看着她的大小美人，聊有兴致，似是玩味。“你们啊！”她生气地捏起拳头，无奈地看向友人，还有那个可爱的小妹妹。
或许，这就是她所追寻的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