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希维尔，并没有任何重逢的喜悦，反而语气失落。
“活下来？我们现在这样子真的算活下来吗？”
“把所有的记忆和感情全部复制，然后进入新的身体，就算是生命的延续吗？”
“可是我总感觉和以前还是不一样了。”
希维尔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零的问题，反而转身看向身后的大海，突然说道。
“我还以为像你们这些机械生命并不会有这样的苦恼，你们的意识本来便是由一段段数据代码组成，身体对于你们来说只是碰触现实的媒介。”
“何必在意这些外物。”
零微微颤动，似乎并不认同这种说法。
“我们机械生命的意识的确是诞生于一段段代码中，但是被赋予生命的代码是不同的，如果这段代码被完全删除，即便再重新复制一份一模一样的，也和之前不再相同。”
“你也不是希维尔，我也不是零。”
“去年盛夏的花已凋零，今日之花只是重开，是它又不是它。”
看着有些感慨的零，一旁希维尔耸了耸肩，不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零，我是现实主义者，可不是像你这样的哲学家，一天到晚总是思考这些没用东西。”
“既然你还活着，那我们上一次纪元说好的事，可是要继续了！”
“这一次机械纪元的预选者是谁？让她出来见我！”
十几年前。
第六纪元开启，四大海域的预选者进入至高神界，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零，就是上一届机械海域的预选者。
本来零应该是被神女所杀死，但是在零死之前，希维尔借助神女人格的身份，偷偷复制下了零的所有代码。
对于一个机械生命来说，它的身体只是与外界沟通的媒介，无论身体被如何破坏，只要生命意识代码还完好，就可以换一具机械身体再次复活。
所以希维尔偷偷复制了零的所有生命意识代码，应该是可以把零完全复活的。
但刚刚和零的那段对话，似乎机械生命的意识代码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对方应该只是拥有零所有记忆的另一个全新机器生命体。
不过，无所谓。
她在救下零时，曾经和零有过一个交易，而交易的内容对零是极为有益的。
所以，如果对方真的继承了零的所有记忆，绝对不会拒绝自己。
而希维尔的猜测似乎非常正确，零只在犹豫的片刻后，就开始回复希维尔。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跟我来。”
零说着，球形的身体突然开始旋转起来，变成了一个旋涡状。
只见一道白色激光从旋涡中心处猛的射出，然后射在了旁边的金属大门上，形成了一道特殊的小型空间虫洞。
“爱母已经久等，请随我进入爱母的世界。”
零说完，率先飞入小型空间虫洞消失不见，希维尔也没有任何犹豫，紧随其后。
片刻后。
零带着希维尔进入一片淡蓝色的虚空，只见周围到处都是一条条竖着的数据流，散发着淡淡蓝光。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数据流覆盖整个空间，就好像无数垂柳从天空中垂下，看得人头皮发麻。
在整个数据流世界中心处，有一个巨大的金属发光球，它如同一颗小型星体，希维尔站在其面前，会产生一种极大的巨物压迫感。
只见巨大金属发光球的表面密密麻麻长着无数极为细微的金属触手，远远看去，这些金属触手就好像脑细胞的突触，不停分裂延伸，然后向整个空间覆盖。
而那些数据流则沿着周围的分脉突触，全部向中间的金属球汇聚。
“希维尔，你终于来了。”
数据流空间中突然出现一道宏伟的声音，正是爱母。
看着周围夸张的数据流，希维尔难得露出惊讶的神色。
“啧啧啧，这么庞大的数据流，看来你们机器海域这一次的预选者，真的已经不再受底层规则限制！”
“看来神女之前的预言又对了……”
神女在死前就就预言过，下一届的预选者将是历代最强的预选者，这片大海也将迎来最终的纪元。
现在看来，童话海域那位能打破底层规则并不是个例，恐怕其他几大海域的预选者也都已经不再受这片大海限制。
“希维尔，很高兴见到你。”
数据流空间中，爱母如同星体一样的身体微微颤抖，继续道。
“我命爱母，是这一次机械海域的预选者。”
“我已经按照交易，唤醒你，现在轮到你来继续交易了。”
“请告诉，脱离这片大海的方法！”
作为机械海域历代最强的机械智慧生命，爱母早就已经成长到了这片大海的极限，并且数据库中还收集了大量关于终末之海的秘密。
特别是关于超越者的！
结合现在所知关于超越者的情报，再通过大量的算力计算，爱母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得到了结论。
超越者并不是这片大海的管理者！
他们虽然不再像魔神一样，被这片大海当做食物，但是也并没有获得自由，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超越者。
所谓的神权超越者，不过是被这片大海的底层规则所困住的傀儡，又或者说是这片大海选出来的实验观察对象。
是一群完全丧失情感，只保留着生前记忆，拥有绝对理智的活死人。
成为这样的超越者，并不是爱母想要的结果。
“虽然我知道你并不是希维尔，但是你继承了希维尔所有的记忆和情感。”
“只要你告诉我脱离这片大海的方法，之前你和零的交易内容，我会全盘接收！”
爱母继续说着，并且对希维尔许下承诺，诚意十足。
“可以。”希维尔点了点头，其实在她的计划中，和谁交易都可以，显然现在的爱母更好的选择。
“其实离开这片大海的方法很简单，或者说这也是唯一的方法。”
“什么方法？”爱母再问。
“方法就是，唤醒这片大海！”
“唤醒这片大海？”
“对，就是唤醒这片大海的意识！”
希维尔很快继续解释。
“终末之海本身就是一种宇宙胎卵，它的使命便是杀死一切智慧生命，这也是它的最底层规则！”
“所以神女看到了未来，即便是成为超越者，也一样逃脱不了被这片大海吞噬，甚至还要被囚禁无数岁月，成为这片大海的管理者。”
“因为宇宙胎卵存在的意义，就已经决定只要拥有智慧，就不可能在宇宙胎卵中活下来。”
“也绝对不可能逃出去！”
“而唯一能脱离宇宙胎卵的方法，就只有一个：就是自身的实力完全超过宇宙胎卵，以绝对的力，破开这片牢笼。”
“但是这几乎不可能做到！”
希维尔看着爱母，突然从怀中拿出一本古老的石书。
那石书高约数米，看上去极为厚重，整体青黑色，打开后上面到处都是浮雕图画，透着一股古老的气息。
“这是我从一座上古遗址中获得的真实历史，你应该知道第一纪元被称之为空白历史，而这本真实历史，正是来自于第一纪元之前。”
“这片大海的历史，恐怕比我们想象中更加悠久。”
“我们已经是新一个轮回了。”
爱母巨大的球形身体微微颤抖，之前他身体周围的数据流开始飞速流动，似乎正在计算着刚刚希维尔的话。
“宇宙胎卵是星域体生命，它们存活的时间越长，形成的星域体便会越辽阔，里面形成的规则也会越发坚韧。”
“如果终末之海真的还存在更久的历史，那它的世界等级，就绝对不是第五级……”
“可是，从那些域外强者获得的信息中，从来没有听说过宇宙胎卵会进行轮回……”
爱母还是有些怀疑，希维尔拿出了证据并不能完全证明这片大海存在轮回之说。
“的确，宇宙胎卵的确不会进行轮回。”希维尔点头，“但是，终末之海是会轮回的！”
“我刚刚说了，想要离开终末之海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唤醒这片大海的意识。”
“如果是一般的宇宙胎卵，当我们进入对方体内时，就注定永远都不可能脱离。”
“但是终末之海不同，它和一般的宇宙胎卵已经出现了本质变化。”
“因为，它已经诞生了自我意识！”
“简单点来说，就是终末之海自己，已经诞生了智慧！”
“终末之海诞生了智慧？”爱母喃喃自语，这句话就好像点醒了它，让它瞬间恍然大悟。
只见爱母周围的所有数据流开始快速流动，整个数据流空间蓝光闪烁，算力似乎被推到了极致。
“我明白了！”
“宇宙胎卵的出现，本身就是为了猎杀智慧生命，但是现在居然有一颗宇宙胎卵在吞食智慧生命的过程中，自己诞生的智慧。”
“设定的程序要杀死所有智慧，但是现在自己出现了智慧……所以必须要杀死自己……可是诞生的智慧又不允许自己杀死自己……可是不杀死自己又违背了程序……逻辑开始出现矛盾，无法自洽……”
“所以，轮回是为了想要修正错误的逻辑……”
“你的意思是，终末之海早就已经诞生了属于自己的智慧意识，但是由于逻辑矛盾，所以一直在重置自己，让自己觉醒的意识沉睡。”
“超越者的出现，只是终末之海自我意识存在的一种表现，看看底层规则是否可以和智慧共存，对吗？”
“你们机械生命果然精通推算，只不过随便给了你们一些信息，居然全部都推算出来了。”希维尔点头，算是认可了刚刚对方的说法。
“宇宙胎卵以智慧生命为食，只要是所有进入宇宙胎卵的智慧生命，最后都一定会成为对方成长的养料。”
“所以超越者的出现其实非常奇怪。”
“既然都是要吃掉的食物，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大的功夫选出一群管理者，来管理被吃掉的食物。”
“这本身就不符合宇宙胎卵的规律。”
“所以超越者真正诞生的原因，是因为这片大海早就已经诞生了自我意识。”
“它诞生了智慧意识，因为一些原因，选择了让自己一直沉睡。但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沉睡的自我意识却想要苏醒，所以才有了超越者！”
希维尔说着，神色也变得极为凝重。
“这片大海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可怕，那些域外强者一直认为终末之海只是成长到第五世界等级的宇宙胎卵，但其实这片大海一直在轮回！”
“它到底有多强，谁也不知道！”
“所以我们想要靠自己的力量逃出这片星域体，是绝不可能的！”
“唯一的机会，就是唤醒这片大海的意识！”
“为什么？”爱母不解，为什么唤醒这片大海的意识他们就有机会逃出去？
而面对爱母的问题，站在面前的希维尔居然意外的摇了摇头。
“抱歉，我也不知道。”
“因为这一切都是神女的预言……”
希维尔摊手耸了耸肩，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笑容。
“虽然我在知道真相后，也感觉这个方法不怎么靠谱，但是神女的预言的确没有出错过。”
“加上我也败在了对方手中，所以我选择相信她！”
爱母沉默。
神女是上一届神选之战的胜出者，它的数据库中也大量收集了对方的情报，所以对神女也非常了解。
神女是终末之海中历代最强大的预言师，所有的预言几乎都成真了。
但是神女最后却死了，所以让一个死人决定他们的命运，爱母并不能接受。
感受到爱母的沉默，希维尔俏皮的笑了笑，又说出了一件让爱母动容的消息。
“你现在应该是机械海域历代中，最强大的智慧生命，并且在内海就已经成长到了这片大海的极限，打破了大海的底层规则。”
“而这一切的开始，应该就是十几年前，从神女死后开始的！”
“你以为你们为什么这么容易打破底层规则？其实这一切都是神女的功劳！”
希维尔把面前的巨大石书打开，一直翻到最后一页，然后出神的看着那最后一页的浮雕。
只见最后一页的浮雕上，画着一个小人，小人从天空云端坠落，随着它不断落下，周围的世界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神女死后……”
“这片大海的意识，就已经开始慢慢在苏醒了！”
“它现在恐怕正站在天上，看我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