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顺利程度，远超蒋震的预期。
他早料到高震岳会留后手，却没成想这份后手如此详尽。
这显然是高震岳积年累月的“心血”。
过往几个月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从踏入广贵省的那一刻起，他就像一颗投入浑水的石子，表面上是来协助彭来昌抓经济，实则在暗处编织一张针对赵家帮的大网。
棋子又如何？
蒋震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
说白了，自己就是常书记手里的一把刀……
可这把刀，甘愿出鞘！
——赵家帮盘踞广贵十年之久！
现在看来，所谓的干净的赵家帮，不过是赵天成的一厢情愿而已。
而彭来昌空有书记之名却无实权，若不是他来搅局，这潭死水不知还要臭多久。
只是王庭之的话，始终让他不解。
——等你扳倒赵家帮，就知道赵天成的‘根基’是什么。
这“根基”二字，到底是何意义？
想到王庭之，蒋震心中感慨万千。
若不是王庭之，自己或许走不到今天。
如果不是王庭之的提醒，自己不可能度过常书记那一关，成为工作组的总指挥。
“吱呀”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周明走进来之后，当即去倒了来两杯茶。。
而后，将其中一杯放在蒋震面前，微笑问：“想什么呢？这高震岳那边已经带队去查张国梁了，你怎么还这么心事忡忡的？”
蒋震回过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驱散了些许的疲惫。
“今晚要做个小收尾，用吃饭的名义，把赵家帮的那几个核心成员都聚起来。”蒋震说。
“吃饭？”周明愣了一下，“你一个省长，召集这么多省委常委吃饭，理由呢？而且赵天成那人多疑，怕是不好请吧？”
“不是我请，是你请。”蒋震放下茶杯，眼神锐利，“你以华纪委工作组的名义发通知，就说‘案件调查取得阶段性进展，特宴请相关领导沟通情况’。赵家帮的人现在都盯着华纪委的动向，你发的通知，他们不敢不来。”
周明还是不解：“这顿饭到底要干什么？直接在饭桌上把他们都抓起来？不行吧？这，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呀。”
“抓他们干什么？”蒋震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冷厉，“这是一顿散伙饭。明天就是省委常委会，要表决彭来昌那二十二名干部的处理意见。赵天成肯定不会投票……但我们必须逼他投票，逼他站到对立面去。”
“到喊谁呢？”
“不多，就五个人……柳昌明、刘红梅、齐宇航，还有张国梁。你待会儿发通知的时候，给赵天成单独说一声，不要让他九点到，而是要让他九点半到。”蒋震说。。
“哦？”周明不解问：“这是为什么？”
“谈话……让其他人都九点到。他们一到，我们就把人挨个叫到旁边的包间谈话，给他们看证据。等赵天成来了，看到自己手下的人个个魂不守舍，不用我们说，他就知道出事了。”
周明恍然大悟：“你这是杀人诛心啊！先拆了他的团队，让他在饭桌上就体会到众叛亲离的滋味，明天常委会上他就硬不起来了。这比直接抓人狠多了呀。不过，万一有人硬抗，不肯服软怎么办？比如柳昌明，他是赵天成最信任的人，说不定会跟我们死磕。”
蒋震的眼神流露出些许的不屑，勾着淡淡的冷笑说：“硬抗？我倒是希望他们硬抗，可是，这么多的证据摆在面前，他们怎么硬抗？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影帝级别的领导啊……平日里的那些强势和硬气，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今晚这场戏，我内心里已经准备很久……我倒是要看看这些人今晚还能不能装出骨气来。”
“我明白了。”周明站起身，“我现在就去发通知，今晚九点去……对了，去哪儿吃啊？”
“聚贤阁……”蒋震说。。
——
当天晚上八点五十分。
蒋震订了两个相邻的大包间，“松鹤厅”用来吃饭，旁边的“竹韵厅”则用来单独谈话。
不过，因为
他和高震岳、周明刚走进“松鹤厅”，就看到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柳昌明、刘红梅、张国梁、齐宇航，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拘谨的笑容，但眼神里藏着一丝不安。
“周主任。”柳昌明率先站起身，目光在高震岳身上扫过，眉头皱了起来。
当看到高震岳跟着他们一起来的时候，眉头皱得更深了。
其他人也是怀疑，显然对高震岳的出现充满了疑惑——昨天他们还一起在聚贤楼嘲笑彭来昌，今天高震岳就跟蒋震站在了一起，这其中的变故让他们心里发毛。
周明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拿起手里的名单，清了清嗓子说：“各位领导，在开饭之前，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首先，向大家介绍一下，蒋震省长不仅是广贵省的省长，还是常书记亲自任命的华纪委工作组总指挥，负责统筹本次广贵省的贪腐案件调查工作。”
“什么？”柳昌明的脸瞬间白了。
张国梁和齐宇航等人也猛地站起身，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刘红梅则下意识地往柳昌明身边靠了靠，眼神示意，今晚的事情不简单啊……
“接下来，为了配合案件调查，我们需要和各位进行单独谈话，地点就在旁边的‘竹韵厅’，由蒋总指挥亲自负责。”周明念起名单，“柳昌明同志，你第一个。”
柳昌明愣在原地，有些回不过神来。
但在华纪委的面前，他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跟在蒋震身后，走进了“竹韵厅”。
“关门。”蒋震走到沙发前坐下，语气平淡。
柳昌明不屑地盯了蒋震一眼，想到昨天晚上跟赵天成一起吃饭时的情景，想到他们赵家班都把彭来昌给架空了！他一个省长能干什么？
纵然他是华纪委工作组的领导，可是，工作组就那么几个人，来了不过三两天，他们能查到什么东西？
反手关上房门，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冷漠。
“蒋省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柳昌明在广贵省任职多年，清清白白，没什么好查的。”柳昌明一脸自信说。
蒋震没有说话，只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材料，放在茶几上，轻轻推到他面前。
“看看吧，这是我们从汉东省拿到的亲子鉴定报告，还有你和刘燕的通话记录、转账凭证。”
柳昌明的目光落在“生物学父女关系”那几个字上时，身体猛地一颤，而后，俯身冲似的，一把拿过鉴定报告！
他一页页地翻看，脸色从苍白变成铁青，再到灰败。
当看到鉴定结果的时候，他知道蒋震这是暗中已经对他进行来了彻查！
不仅自己跟刘燕的关系被锁定，同时，一些转账记录竟然也被翻了出来！
看着那些证据，他喃喃自语：“不可能……你们怎么会有这些东西？你们去哪儿弄的孩子的样本！？这，这报告是假的！”
“你以为刘燕不考虑她自己的未来吗？还是说，你以为刘燕和刘红梅两个人会对你忠心耿耿一辈子啊？”蒋震冷笑一声，“张子豪你可能不认识。刘燕现在正在跟张子豪交往，交往期间，她把你的事情都透露得差不多了。要不是张子豪提供线索，我们还真找不到刘燕这个突破口。呵，柳昌明啊……你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说你堂堂一个副省长，竟然玩得这么开？你那老脸，就不会红吗？”
“不……这只是私人感情问题，不算违纪！”柳昌明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慌乱，“我没有利用职权给刘燕谋利，这不能算我的错！”
“不算错？”蒋震又拿出一份材料，“你引进的那两个高耗能项目，环保评估报告是伪造的，这是你让刘红梅的堂弟刘建军做的手脚。这算不算违纪？算不算滥用职权？”
柳昌明看着那详实的资料，当即崩溃，一脸不可思议地说：“你们…你们不可能找到这么多证据的！不可能的！”
“这个，你得问高震岳了……他手上的东西，可比你们想象中还要多。”蒋震轻轻拍了拍旁边大大的公文包，低声说：“这里面还有很多关于你的违纪违法材料，但是，没必要一一给你看来了吧？”
听到蒋震这么说的时候，柳昌明猛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那大大的秃头上，头发跟枯草似的炸开，整个人如同神经病似的，用一种空洞且震惊的眼神看着蒋震。想到高震岳跟蒋震一起来吃饭，想到高震岳刚才闪躲的表情，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蒋震淡淡地看着柳昌明，他知道柳昌明现在还没有完全明白，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可是，他也知道，柳昌明很聪明……
知道他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快完蛋了！
“蒋省长……”
柳昌明嘴唇已经发白发干，他跌跌撞撞起身，跨过几个座位，坐到蒋震身边，轻轻把手搭在蒋震的胳膊上，满脸都是神经质似的紧张面容，想要镇定，却无法镇定，嘴唇打着哆嗦说：
“……给，给我条活路行吗？我…我知道我错在哪儿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错了！后面，我听你的，你说什么，我干什么……我，我柳昌明，以后就是你蒋震的一条狗！好不好？我，我绝对听话，你让我干啥我干啥！绝对绝对听话，好…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