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呵。”
“没想到吧，舵主，我又回来了。”
站在新野县外山岭之中，望着地平线外的新野县城，以及城外那阡陌交通的农田，及几家邬堡式的建筑，陈腊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带着几分颠狂的笑意。
而在他的身侧，是一名身材矮壮，穿着兽皮衣，两臂粗壮，与双腿粗细近乎相同，肩扛一把三尺厚背刀，一脸匪相的丑汉。
望着乡野间分散的不算太远的邬堡，丑汉眯了眯眼道：“陈腊兄弟。”
“你托我大舅子前来传信，说是新野县城有一桩大富贵。”
“我也是看在他及我家夫人的面子上，这才带着百十号弟兄跋山涉水前来。”
“如今你告诉我，这富贵何在？”
他的目光侧向了陈腊，又瞥了一眼身后不算太密集的树林，那那里稀疏的露出几十道身影，个个手持刀枪斧钺，棍棒钩叉，乃至于还有零星几名手持长弓，腰挂箭囊。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几分狩猎之前的兴奋，以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
陈腊收敛了笑容，指着田野间几座邬堡式的建筑说道：“罗寨主虽偏居一隅，但这新野县七大家的名头，您想必也不生疏吧。”
“不说他们名下的田亩，就凭他们这百十年间连续经营的财富，难道还算不上一场大富贵吗？”
罗寨主闻言发出一声冷哼。
肩头的后背大刀一抖，发出一声呜咽的破空声，戳进了脚下的土地。
那横肉与疤痕交错的面庞上露出了毫不加掩饰的恶意。
好似是慢慢咀嚼才品味出了陈腊话语中的意思。
嘴角慢慢张大，声音渐渐冷厉低沉。
“你的意思是说……”
“要我的兄弟们舍了命去攻打这些易守难攻的邬堡，付出不知几何的代价，拼着最后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开新野县城，成功带着缴获返回寨子的风险，去抢夺他们那些甚至都可能没有埋藏在邬堡中的财富，是这个意思吗？”
陈腊还欲再说。
一柄宽背大刀发出呜咽破空声。
随即就感觉肩头一沉，偏头一瞧，那罗寨主方才插进地里的大刀，不知何时已然架到了他的脖子旁，已和他颈上的皮肉紧密相接。
这一刻，冷汗也从陈辣的额头上浮现了出来。
很显然。
若他的下一句话不能让这位罗寨主满意，他的脑袋就要和自己的身体分家了。
在这绝境的关头，那熟悉的理智断裂的崩弦声，也终于再次让陈腊的脸上浮现了那一抹癫狂之色。
“若天底下真有白捡的买卖，寨主何苦落草。”
听闻此言，罗寨主的面上微微一愣。
虽说他手握的厚背大刀，至始至终没有离开陈腊的脖子半分。
但那几乎择人而噬的凶相，在三息的思考之后，终于稍显平缓。
算是给了陈腊继续说话的权力。
“都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若是寨主提前或晚到，在下的脑袋怕就要与脖子分家。”
“好在寨主按时到来。”
“留了在下一命，也接住了这即将到来的泼天富贵。”
他手指邬堡的方向道：“放在往常，某定然不敢妄言，毕竟邬堡就这么大，欲用其所修的粮仓用来存放名下田亩出产的粮食，只怕是杯水车薪，所以外售或者存放置他处，乃至于直接放在官仓内，以平账目，也不是不可能。”
“可话又说回来，那是寻常。”
“如今是什么时候，整个南阳府田亩清丈都近尾声，所剩的就是这些高门大户的田亩，为的就是清查大明建国以来其历年所缴的税赋，与其名下田亩的数目是否对照的上。”
“对照不上的，正好从严从重罚没，以资北伐的粮草。”
“这种时候，他们还敢将自己存储的粮食放到别处吗？”
罗寨主瞬间恍然。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巨额罚没，这些个没法将自己隐匿的田亩再行挂靠或分散到其他名下的高门大户，都只能捏着鼻子，乖乖的缴纳罚没，否则卫所兵卒的利刃就如将他此时一般，将刀以最快的速度架到他们的脖子上。
但偏偏就是在这种关口，这些高门大户的警惕心也将放到最低。
毕竟他们要缴纳的粮食都是平过去。十几年对仗不上的赋税亏空的。
严格来说都算是朝廷的粮食。
谁会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自掏腰包，雇佣大量的人手，以保为缴纳给朝廷的赋税呢？
此行就相当于火中取栗。
玩的就是一手出其不意的灯下黑。
成功率极高。
当然前提是，要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攻下邬堡，且把粮食转运并藏起来。
攻下邬堡，罗寨主自问没有问题。
可是要转运粮食，并且藏匿，这可就是一个大麻烦了。
所以。
在确定了这确实是一场大富贵，只是这富贵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致使他架在陈辣脖子上的后背大刀又再次往他的皮肉中压紧了三分。
一滴殷红的血珠在后背刀刃的寒光下悄然绽放，从陈腊的脖颈上缓缓流下。
陈腊的汗毛在刹时间竖起。
虽然早知道这些草莽出身喜怒无常，却也未曾想能如此反复。
虽然他早就做好了生死殒命的准备。
却也没想这么早死啊。
至少在他亲眼看到逼迫自己走上这条绝路的舵主，死在他面前之前。
于是他连忙举手劝道：“寨主息怒。”
“在下若有表述不清之处，还请直言，苍天为鉴，在下确有利用寨主之心，却从未有谋害寨主之意。”
这话说的诚恳。
罗寨主心中的猜疑也缓缓降下了些许。
于是他也贴近了陈腊的面庞道：“陈兄弟，这确实是一场大富贵不假，可是这富贵好拿，却不好花吧。”
“咱就怕有命劫了这粮草，却逃不过朝廷的追拿，贪图这一时的富贵，害了咱寨子上下这百十条性命，这就不值当了，你说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