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容蓁掀开帘子刚走进厨房，赵清欢就悄悄凑近，小声说了哪几个菜是她们做的，到时候一定要敞开吃。
她还没来得及点头，余光瞥见李向歌朝自己眨眼睛。
叶容蓁：“……”
叶容蓁扫了裴九韶一眼，没想到这人看起来和自己前后脚出来，实际对此很关注，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她只得保持沉默。
角落的沉默影响不了其他地方的热闹。
午饭差不多做好，就剩最后一个正在收汁的菜，于是就说到了待会儿怎么吃的问题。
黄凯刚要推让，说他们几个人站着吃就好，不用太照顾他们。
没想到这边的负责人苏思甜和张建国还没开口，看起来老实巴交、经常走神儿的陈卫国已经走到门口。
他抓住门的边缘稍微用力，抬起拽出，扶着门板扭头，憨厚且诚恳地说：
“平时吃饭的桌子坐不下，这个正好，咱们待会儿用这个吃吧。”
厨房瞬间安静，连炒菜的声音都小了很多，气氛凝重起来。
就在二道大队的知青以为他们会打起来的时候，沉默了几秒的张建国开口了。
他说：“你好歹把架门板儿的东西找全了再动手。”
二道大队的知青：“？？？”
感情你们刚才快打起来的模样，是在纠结这种问题？
事实告诉他们，就是这样。
吴向东击掌笑道：“我想起来了，早先修整房子、建柴房还剩了点儿土坯，宋知青，咱们几个去后面搬一下吧。”
说完，他扯着白衬衣、绿军裤，胸口别着支钢笔，还略带几分忧郁底色的宋志远出了门。
陈卫国扛着门板儿出去，张建国吆喝着跟在后面。
打过招呼就回房、现在才出来、气质和叶容蓁如出一辙的裴知青扭头又回了房。
无论是前面的实用主义，还是这个人的特立独行，清河大队的知青们都见怪不怪，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包容心对待。
该做饭的做饭，该唠嗑的唠嗑。
看起来柔弱娇软的杨美娟单手叉腰站在外面，软着嗓子指挥他们搬多少、放哪里。
时不时还调整一下位置，说这边会晒到、那边没有风、上面的枯叶飞虫容易掉碗里，赶紧挪一挪。
偶尔还说这个能用，快用那个擦一擦。
怎么说呢，这里只要能用的东西，就没有闲着的——比掌家几十年的老太太还会废物利用。
包括人。
外面那几个男人一声抱怨都没有，听起来完全照办的样子。
二道大队的三位男知青注意到同行两位女知青的视线，表情一僵，汗流浃背地跑出去帮忙。
刚一出门，就听后面传来询问的声音。
吓得他们腿一软，差点儿坐到地上……
哎呀妈呀，合着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学习，是为了开拓眼界来的。
而这个见世面的经历还没有结束。
就在他们听从指挥，刚放好“桌椅”的时候，清河大队的干部们陆陆续续地走了一趟。
听这些人的交流，似乎有什么大队长、大队支书、妇女主任啥的，这些人关心几句不算，还各送了一个菜过来。
显得清河大队格外和谐，领导公正热情、心系群众。
只是这个举动好像吹响了什么号角一样。
没一会儿，东家送把菜、西家抓把米。
一个像他们大队那种自以为被占了便宜，因此追到对方家门口一天骂三顿的大娘笑得跟朵菊花似的，硬是塞了两个鸡蛋。
一个看起来苦水里泡大的中年妇女，乐呵呵地端过来一盆土豆烀茄子，说做好饭想起来她家掌柜的吃不了，干脆送过来了。
还说什么东西干净着呢，你们放心吃。
不是大姐，哪个东北人不爱吃土豆烀茄子，你们家的成分没有问题吧？
而且你嫁人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丈夫能不能吃这道菜？
净搁这儿扯犊子！
你做好了送过来不是转移矛盾吗？
要是你家男人带着铁子们过来掀桌，这群柔柔弱弱的女知青……嗯？
杨美娟同志接过来干嘛？
这个关头能不能冷静一点、矜持一点？
黄凯他们见到新世面，尝试理解、发现难以理解，又在纠结中逐渐癫狂。
吓得清河大队的知青以为他们饿过头了，连忙上菜，推着落座，顺便还把刚送来的菜乱炖一通，装盆端了上来。
十多个菜在擦洗好几遍的门板儿上挨挨挤挤，就差摞在一起，比过年还丰盛。
有荤有素，香气扑鼻。
最关键的是，裴知青不知从哪儿拎了个大西瓜，有二十斤重。
他随手放在清洗干净的大石头上，拿刀轻轻一划，“咔”地一声，红色的脆沙瓤露了出来。
井水湃过的清甜气息混着夏日的阴凉，再昏沉的人都精神起来。
裴知青手起刀落，唰唰几下，几排吓傻的西瓜切片罗列在石头上，下一秒就进了盆，汁水是一点儿都没落到石头上。
和之前以为的清高傲气的形象完全不同，在其他人去端西瓜的时候，这人还顺手拿了一份小的，放在他和叶容蓁的身边。
一副外冷内热、细心体贴的样子。
至于他为啥只拿一份还放在那里，那不是刚好就这么坐的吗？
大家都围着门板坐，男知青一边，女知青一边，坐不下往两边凑，这两个人刚好就坐在一起。
黄凯等人沉默一下，感觉自己误会对方，也以己度人，误会了清河大队和谐友善的邻里关系。
这样肯定不定，话不说开容易闹矛盾。
五个二道大队的知青在这方面经验丰富，都觉得就算不习惯这里的氛围，自己这边也应该学着融入。
——哪怕只是为了前途。
于是他们热情地给大家倒了茶，以茶代酒，感谢大家的热情款待。
感谢的时候，两个女知青还笑着询问裴知青的刀工是在哪儿练的，学了多久，看起来比她们这些做了十多年饭的人刀工都好。
还有男知青借机询问叶容蓁学医的问题，想是借一下书。
听到他们口中“祝酒词”和“夸奖”，这回轮到清河大队的知青沉默了。
李向歌哈哈一笑，没等叶容蓁和裴九韶说话，献宝似的拿出来一个箩筐：
“这是我在京城的时候最爱吃的芝麻酱烧饼，味道快赶上京城了，东西不多，只能两人分一个，你们快尝尝。”
她嘴上这么说，却不是从客人那边开始分，而是在赵清欢充满敬意的目光中，先用筷子给裴九韶夹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