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开照相馆，是以老板自己的名讳挂的招牌，这个人自小在大相馆做学徒，学艺很是刻苦用心，等到掌握了这技术的所有门道后，独自来上海开了店，之所以出名，不仅是有超前的手艺，更是他懂得打造口碑，经过多年的积累，如今的客人全是名人，不仅给的钱多更能给他造势，他是真正尝到了名声带来的价值。
所以，从头几年开始，王大开就定了个规矩，但凡来拍照的，若不是明星官员，都得有预约证明，至于怎么搞到，小伙计没有继续往下说。
瞧此，李之贻偷偷给小伙计塞了钱，对方很是欣喜，这才把他们悄悄拉到了外边来。
“师傅认名不认钱，因为在他眼里名气能生钱，所以您们想拍照，得有一些关系引荐才行。要么哪个明星的朋友，要么哪个官员的亲戚，哪怕是在报纸上上过头版的都成，而且您们一旦拍完，必须同意他拿底板来做宣传，这两条是必须要满足，师傅才会给拍的。”小伙计一板一眼的讲述，没有半句开玩笑的意思，他其实也想帮个忙，毕竟钱不能白收，可是凭他这个小小的学徒，实在无能为力。
听完这个奇葩的规定，李之贻坏笑着转头望向雷耀，虽然没说话，但雷耀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若是按这家店标准来看，自己应该完全够资格，明星和高官他是不认识，但上报纸头版他绝对是常客，而且每一次上头版都是大新闻，这要算名气的话，可不比别人差。
当然这事只当自己人开玩笑，若真说出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为了拍张照把小鬼子惊动来，这也太不值得了。
不仅如此，雷耀还有个担忧，既然这店老板常年跟些高官打交道，就算能让他们拍了，可这不也等于将自己曝光了！自打小鬼子控制上海以来，官僚主义基本都是傀儡，若是见到通缉犯来过这里，肯定会第一时间去通报，这就意味着给小鬼子留下了马脚。
李之贻没想那么多，她只知道这家店好，照出来的相片漂亮，人都已经来了，她不想走。她还是觉得，这个世道只要有钱没有办不成的事，那什么破规矩的，还不都是人定的。
“这样小兄弟，你能不能给帮个忙，我们想见一下王老板。”说话间，李之贻已经把几个大洋再次塞到了小伙计的兜里，伙计实在拒绝不了了。
“那我先说好了，我只负责转告，至于见不见你们，这我保不了，若是到时候你们拿这个说我办事不牢，钱我可不会退的。”小伙计知道这二人铁了主意，但他没什么办法，只是通报的话不难，至于结果，可不能赖在自己身上，这话得提前说好。
“不会的，你帮忙去告诉声就好，多受累吧。”李之贻瞧着小伙计透着精灵劲，或许能说动老板，所以她觉得，王大开应该会下来。
小伙计跑上楼的功夫，李之贻朝雷耀招了招手，店里边有个精致的橱窗，看着就是下了不少血本的，里边的那些照片自然不乏珍贵。
什么拍电影的唱歌的，还有一些夜总会的名姬，全是大上海家喻户晓的人物，雷耀对这些没什么研究自然是不认识，不过他倒是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就是红星的蒋先生。
蒋先生在照片里不过是充当的一个陪衬，前方坐着的那位才是正主，雷耀猜想应该是杜大生，他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来这里拍照绝对说得过去，想起对自己的恩惠，雷耀忍不住多盯了两眼。
照片已是多年前的，杜大生看起来不过四十上下，穿着白色大褂坐在那，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精神，咋一眼看去就觉得这不是个简单的人。
将对方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雷耀继续瞧，突然瞪大了眼睛朝前凑了凑头，这里竟然还有该死的日本人，那是特高科的土肥原和一干部下的合影留念，其中也有南造云子。
见到他们，雷耀忍不住冒出一肚子火，恨不得将橱窗上的玻璃砸烂，再将照片拿出来一把火烧掉，可这不是自己的店，他没权利这样做。
看来这老板还真如那小伙计说的一样，只要有名气就好，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势力，他还都不避讳。
“这个，你今天晚上应该会见到，金百合的第一歌姬，胡灵。”正继续瞧时，李之贻推了推他，指着其中一张。
“哦？”雷耀凑前仔细瞧了瞧，这女人真好看，小脸蛋像似雕琢出来的一般，身材尤为火辣，让人瞧了难以自拔，难怪人家是头牌，确实是有这个姿本的。
“她美不美？”
“嗯。”雷耀点了点头，完事才感觉出李之贻话语有些不对劲，转头发现李之贻正瞪着他，忙从橱窗前离开，“嘿嘿，再美，也不如你美，真的。”
“哼，鬼话吧，你们男人啊，见到漂亮的，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李之贻咬着嘴唇，好像审讯犯人似的，雷耀虽然没做过什么却感到心虚，瞧着李之贻有些生气，赶紧想办法哄，这时候李之贻却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看把你紧张的，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逗你的。”瞥了瞥雷耀，李之贻指着胡灵的照片，“你记得啊，如果见到这个女人，小心着点，她好像是日本人，而且你还在山东时，市政的就死过几个人，全部跟她有染，我怀疑就是她干的。”
“她是间谍?”
雷耀本来还想说什么，这时候小伙计跑了下来。
“两位，师父让你们上去，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劝成的。”
小伙计一副邀功的样子，让李之贻心中哼哧一笑，刚才那会还说不敢保证，这会又来这一套，看那意思是还想要钱，傻子还会给。李之贻只是投去感谢的目光，从小伙计身前经过，拉着雷耀快速上了楼。
王大开正在摄影棚内忙活着，好似在修理灯光用具，不知是不是太过专注，才没发现雷耀他们已经上来，李之贻想上前，却被雷耀拦了下来，突然去打搅显得不太合适。
雷耀打量了下这个人，年纪四五十的样子，脸上带着个大框的老花镜，一点表情都没有，但看上去很精神，正完全投入到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不得不说小小的相馆都能做出名堂来，绝非偶然，凭得就是这股认真劲。
“不好意思，有点小忙。”终于等到王老板解决了手头的事，转身回来时见雷耀二人一直站在那，怀里还抱着个孩子，紧忙让了坐，“最近不怎么出门了，听说你们是刘局长的亲戚，不知道是哪个刘局长？”
听得出来，这肯定是小伙计编得谎，一时间雷耀不知该如何作答，李之贻却笑了笑回道：“您都说了不经常出门了，即便我们说出了名字，您也不认识，那干脆不如不说了。”
“呵呵，这位女士，嘴巴倒是伶俐的很，既然这样，那我只能送客了。”王老板眯着个眼睛盯了李之贻一眼，装作起身的样子，谁知道李之贻反而先一步起身。
“那好吧，既然这样，我回去就找刘叔再给介绍一家，找家事没那么多的，顺便跟刘叔反应下，这不做买卖的铺子，白白浪费地方，不如早早收了交给别人。”李之贻试图吓唬吓唬他，结果王老板突然哈哈一笑。
“我说刘局长，你还真有这个刘叔，我只是试探下罢了，年轻人始终就是年轻，这回我是真要送客了。”说话间，王老板带着嘲讽样，慢悠悠走到门口，使足了嗓门朝下招和了一声，如果这小两口想赖在这，那就让小伙计来点硬的。
没想到，竟然被耍了，李之贻脸上有些挂不住，她一个千门中人，向来都是算计别人，什么时候丢过这个面子，不过事已至此，心有不甘也没用，瞧着对方透着坏笑的眼神望着自己，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匆匆出了门。
瞧着媳妇离开，雷耀自然要跟上，不过来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住，犹豫了一下后，问这位王老板。
“你这生意做得可真是奇怪，不过我很想知道，你只要知名度，试问那些被通缉的要犯，你会不会拍？他们的通缉令可是天天露脸。”雷耀不想让李之贻失望，问这话时候心里就有了主意，若是对方点头，那他就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反正小鬼子也是在四处搜捕，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当然会，别说是人，哪怕是人尽皆知的骡子，我也给拍，我有自己的经商之道，这不便对你多讲，也谢谢你们能够赏脸过来，但是我只能说抱歉了。”
听完，雷耀点点头，从后腰抽出了镰刀，同时也亮出了狼牙。
“应该听说过吧？”
“你，是雷耀？”
王大开哪怕不关注民间的传闻，但报纸总会看，多少次小伙计还在他而根底下提起这个名字，没想到这个传奇人物竟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
或许是见多了名人，王大开没有特别的激动，同时也带着质疑，问道：“如果你真是雷耀，我不仅给拍，而且一个子不收，但是你怎么来证明你是……”
王老板话没有说完，就觉得没必要了，因为最后两个字还没蹦出来时，一股冰冷的气息已经贴在了脖子上，快得几乎都没有瞧清，这么近的距离能保证让对方毫发无损，控制如此得心应手，试问能有几个人做到，自此他不敢不信。
“你真的是雷耀？不是说你死了吗？”
“借你的话，我有我的生存之道，不便多说。”收回了镰刀，雷耀冲对方微微笑了笑，就瞧着王大开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开始准备灯光背景。
此时的李之贻已经走出了铺子，方才的气还没消，若不是怀里有孩子，她真想在店里偷偷搞点小破坏，现在是一点儿拍照的兴趣都没有了。等到她拦了一辆黄包车，才想起来雷耀还没有下来，正纳闷时，雷耀笑嘻嘻追了过来。
得知老板同意了，李之贻很是吃惊，问雷耀如何办到的，雷耀却卖关子不肯讲，但李之贻也已经猜到了。
“我身份可都泄露了，你要是赌气走，咱可亏大了。”瞧着李之贻死活不肯回头的样子，雷耀忙劝解，“好啦，总之可以拍了，别想那么多了，笑一笑，不然等下拍出来会很丑的。”
“不行，我不能便宜了他，我得坑他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