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贼,竟敢戏耍我!”刚刚还和风细雨的吕布瞬间晴转多云,跳上战马冲了出去,根本不顾在后面喊叫的殷署。
越过一队队混乱的士兵,战马冲入漆黑的夜色之中,吕布没有带火把,什么也看不清,他干脆哪里声音大就往哪里冲,还真让他撞见了一队正在撤退的敌人。
“受死!”
吕布大喝一声便杀入敌阵,左冲右突,连挥带砍,片刻间便将那一队敌人杀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杀散敌人后吕布畅快无比,哈哈大笑,仿佛将今日的郁结一扫而空。
可他没想过,从亮处走出来容易,想要从暗处回去就难了。
等他发泄完情绪再看时,只觉眼前乌漆麻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根本找不到来时的路。
其实仔细搜寻尸体一番还是能找到些火镰、火折子之类照明之物的,可暴躁的他哪有这番心情,化身没头脑再次上限,骑着战马四处乱窜。
吕布在这边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可就苦了另一边的殷署。
做为副帅的殷署见吕布许久未归,心肝差点蹿出嗓子,竭尽全力安抚士卒,一边安排弓弩手在外围防御,但有风吹草动直接放箭,另一边则将庆功时才用的干肉提前拿出来烹煮,分散士兵的心思。
多亏了有这么一个靠谱的统帅,三城之后又发动了几次偷袭,都在他合理的布置中击退回去,没让军队受什么损失。
只是他本人着实累得不行,等吕布黎明时分找到大营时,殷署脸色惨白,高壮的身躯都有些佝偻,摇摇晃晃随时可能倒下。
吕布一见懊悔不已,赶紧过来商量:“都是某的错,让你受苦了啊。今日罢战,你休息一日,明日我等再行军不迟。”
“主公不可。”殷署摇了摇头,解释道,“昨夜敌军并未真正进攻,数次前来均是佯攻,此乃疲兵之计,今夜一定还会来,此地不宜久留。”
“可你这般……”
“主公放心,末将撑得住。”殷署强打起精神,向吕布行了一礼。
吕布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一横,竟然真的叫醒士卒,整备队伍准备出发。
然而,吕布是个不知疲惫的牲口,殷署底子深厚可以强撑,那些被折腾一夜的士卒们可就倒了大霉。
一个个迷迷糊糊的从营帐中出来,被军官连踢带打踹进队伍,早饭都不给吃一口便踏上了行军的路途,晚夏的太阳又毒,还没到正午就有几十个士卒被晒死了。
得知情况后吕布又急又气,想要询问殷署,却发现殷署也被晒得昏昏沉沉的,所言皆是答非所问。
无奈之下,他也不管到了什么位置,直接下令扎下大营,结果又热死了几十个人。
等到下午一切安置妥当,斥候散出去后他才得知此地距离长陵不足二十里,距离阳陵将近五十里。
这可不是他预想中安营扎寨的地方,在那些谋士的预案里,他们应该穿过长陵和阳陵之间向西北走,在距离三城都差不多远近的地方安营扎寨才对。
但大营已经安下,士卒引水的引水,伐木的伐木,再换地方已经不可能了。
吕布倒也心大,觉得此地也没什么,用过饭后更是连休息的意思都没有,亲自带兵四处巡视,誓要让那些偷袭的鼠辈有来无回。
不得不说,殷署的判断十分正确,夜半时分三城果然又派人来佯攻偷袭,被吕布逮了个正着。
这一次他确定好方位,命数十人点亮火把紧随身后,出其不意杀入敌阵。
敌军不过一两百士卒,举着兵器在黑暗中乱喊乱叫,忽然遭受袭击根本没反应过来,吕布再一次大发神威,砍死数十人,见其余敌兵都四散溃逃方才收兵。
出了一口恶气后吕布畅快无比,带着等待殷署夸赞的心情入帐歇息。
可他并不知道,殷署非但不会夸赞他,反而差点被他气死。
次日清晨,殷署终于凭借着过硬的身体素质熬过中暑,从营帐中走了出来。
起初他见军营中一切井井有条还十分满意,可当他问起此地何处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昏厥过去,他怎么也想不到吕布竟然会挑选这么一个地方扎营!
“主公,主公!”殷署一路疾行,来到大帐前喊道,“主公何在?末将有要事要说!”
毕竟熬了两天,吕布这一觉睡得很沉,被惊醒后打着哈欠走出来,见到殷署后笑道:“副帅来了?来来来,入帐听我细说。昨夜我料定贼子还会偷袭,亲自率兵埋伏在营中,等他们靠近没了防备,一举杀出……”
吕布满脸大笑,添油加醋讲述着自己的辉煌战绩,一旁殷署刚听了两句便赶紧出言打断:“主公且慢。末将知主公勇武无人能挡,可主公为何在此处扎营啊?”
“有什么问题?”吕布闻言一愣,无所谓道,“这里靠近水源、地势平坦、视野开阔,是个极好的扎营位置啊。”
“主公错了!我等不是早已有了计较,在三城附近扎营吗?如今如此靠近长陵,距离阳陵颇远,距离安陵更远!在此扎营,那计策不就白费了吗?”
“话不能这么说。三城本就相较不远,些许路程最多一日便至,有何打紧?”
“主公此言差矣,庙算本就多算胜少算,兵事更应慎之又慎,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更何况如今差百里乎?主公……”
“行了!”吕布的好好心情再也压不住起床气,冷喝道,“尔等究竟什么意思!百姓无粮怨我,打仗不利怨我,行军失误还怨我。我看你们是读书读疯了吧?殷署我告诉你,别以为看了些书就有资格在我面前说三道四,我在此处扎营,那是因为你快死了!我好心为你,你却在这里抱怨我的不是?”
殷署闻言一愣,眼眶微红,内心感动无比。
可他这个人个性使然,公私分得极其清楚,立即起身行礼道:“末将多谢主公关爱。然末将一人怎比得过主公两万大军?怎比得过主公天下大业?主公怎可因我一人坏了大计?当时主公应将末将丢下,另寻一人接替末将职务,率军攻下三城才是!”
“滚!”吕布差点被殷署的话气死,一把抓住殷署衣领,拎着他将其丢出帐外,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忘恩负义之辈不过如此!来人,将他关起来,我不想再见到他。待我攻下三城,斩了他庆贺!”
左右亲兵闻言,立即七手八脚上来将殷署抓住带走。
殷署却丝毫不顾身躯疼痛,挣扎着喊道:“主公,不可抓我,不可抓我啊!既然事已至此,更当依计行事!主公若要杀我,也好等末将为主公取得胜利之后啊!”
然而吕布此刻哪能听得进去殷署的话?一把掀飞帐门,坐回榻上烦躁地四处张望,想要寻找一些事物发泄一番。
看了一周,最终他将目光定在自己的方天画戟之上,便二话不说提起画戟,出帐跨上战马,单人独骑直奔长陵而去。
不到二十里的路程,再有宝马加持,吕布没多久便来到长陵城前,画戟指着城头大喝:“城上贼子,屡次偷袭我军,好生不要脸面!既然要战,可敢下来与我一战?莫要做那偷偷摸摸的鼠辈。”
连续喊了四五声,除了微风掠过城头惊起的旗帜“烈烈”之音,没有半点回应他的响动,气得吕布抓耳挠腮,哇哇大叫。
“好好好,好贼子!竟敢如此羞辱于我!”吕布拉住缰绳,从背后抽出羽箭长弓,弯弓搭箭抬手便是三箭。
只见三箭快若流星,各自纷飞,一箭射中一名向下观望的士卒;一箭射断绑缚旗帜的绳索;一箭命中城门楼上“长陵”二字之间。
“何人敢来与我一战!”一声咆哮如龙吟九霄,虎啸山林。
城头士卒感觉一声炸雷在耳边响起,纷纷心生胆怯,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
不过此时长陵守将亦在城头,见状立即下令:“放箭,射死他。”
一声令下,城头金鼓齐鸣,羽箭似那倒悬白练,骤雨般射向吕布。
吕布却丝毫不慌,抡起画戟左挡右拨,将自己和战马周身防了个密不透风,数轮箭雨落下,竟半点伤痕都无。
“鼠辈!天下第一吕奉先在此,休做那无用之举,打开城门与我分个生死!哈哈哈……”见城头不再有羽箭落下,吕布嚣张不已,打马在城前来回踱步,口中尽是些讥讽之语。
对于吕布这种怪物,守将就是有千番本事,没有天赋始终是无可奈何。
可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士气被毁,便上前说道:“吕奉先!你我早有约在先,以渭水为界互不侵犯,为何出尔反尔?”
“有约在先?那是王中和在时!别以为某不知尔等险恶用心,你们也不过是为了看我与王中和拼个两败俱伤才妥协而已。如今王中和已被我击退,你我约定早已不作数了。”吕布拉住缰绳,画戟指向守将,冷声道,“这世道就是弱者被强者吃掉,强者被更强者吃掉的轮回。如今你们只是弱者,只有被某吃掉的命,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出城,与我一战!”
“言而无信之徒,见利忘义之辈!吕奉先,你就是个毫无礼义廉耻的匹夫,有什么资格治理万民、统帅三军?
既然你想与我交战,那便率领你手下兵将打上城头来,莫做那只知舞刀弄枪的莽夫,行将帅之事排兵布阵,省得贻笑大方。
你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吗?怕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时才天下第一,带了兵将就任人欺凌吧!”守将是世家子弟,怎么可能在言语上落入下风,几句便将吕布的火气挑起,又使其无处发泄。
“好好好!”吕布被气得快要七窍生烟,脸庞扭曲,凶恶道,“你且等着,等着!待我大兵杀来,长陵上下,一个不留!”
说罢,吕布调转马头,打马而去。
他这一趟可算是现了大眼,满腔怒火汹涌而来,却又带了满脑子的火气悻悻而归。
可以他的性子,当然不能善罢甘休,返回军营之后也不管士卒们在干什么,立即点了五千兵马,午时时分又杀到了长陵城前。
摆开阵势,分好任务,吕布立马阵前,大喝一声:“攻!”
三百士卒见主帅当头,士气大震,扛着梯子嗷嗷叫着冲向城墙,一个个凶恶无比,如同恶狼一般。
然而城头守将见状却一点也不慌张,立即下令放箭防御,闪烁着寒光的箭矢如同漫天繁星无穷无尽,两轮过后城前便躺满了哀嚎的伤兵和刺猬般的尸体。
守将见状立即下令停止射箭,看向吕布的眼神满是不屑。
“那吕布是厉害,寻常弓箭手确实奈何他不得,可他手下士卒还是铜铸铁打的不成?”守将遥指吕布,对周围人冷声道,“且看吧,吕布就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他带的这些人今日有一半要死在这里。哼!”
不同于守将如此淡定,吕布见第一波攻势竟如此收场,更是气急败坏,喊道:“没用的东西!对面放箭为何不防?架起盾牌,再冲!”
随着他的命令,又有三百人一手举起盾牌,一手扛着梯子再一次冲向城墙,嘴里依旧喊着莫名的调子,气势依旧恐怖无比。
守将一看却发出冷笑,这次索性连放箭都懒得放了,直接让梯子搭在城头。
吕布军一见梯子放好,气势大震,纷纷抢着先登。
谁知城头一阵鼓声响起,无数滚木礌石如暴雨般落下,登时将吕布士卒砸得脑浆崩裂,骨断筋折。
吕布军见守军过于凶猛,后援又迟迟不至,无奈之下只得放弃梯子逃回本阵。
守将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见吕布军溃逃立即下令放箭,又射死了不少。
吕布军更是慌张,一个个脚下生风,飞也似的逃命,哪知刚回本阵还没喘上一口气,一队吕布亲兵便来到他们面前,二话不说一阵砍杀,将其全部杀死。
“怯战者,死!先登者,升三级,赏田百顷,金万金!”吕布大喝一声,又派遣了一队士卒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