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电话。
这句话给这点时间赋予了特殊的意义，让人想说狠话也要斟酌一下。
梁知没说话，把手机贴在耳边，视线却盯着地板上的纹路，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万倩的声音已经好一些，说起澄清爆料的事。
“我让人联系了爆料的狗仔，后面不会再提起这件事。抱歉因为我的关系影响到你的事业前途，有的神经病就喜欢用私人感情作为抨击女性工作者的手段。”
“不过神经病毕竟是受保护的，我没办法控制所有人都不再用今天这种办法对付我，也就没办法控制你会不会再次被波及，所以为了你好，我大概要尽快再交一个男朋友。”
“为了我好？”本来不言不语的梁知直接被这句话气到发笑，“你自己没觉得这句话很离谱吗？什么叫为了我好，不要打着这种旗号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不过是自己想快点开始下段感情而已！”
“而且你的抱歉也根本不诚心，你明明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这次爆料会影响到我，就是因为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真的坐实了被包养的谣言，那让我觉得难堪！而你道歉只是因为别人误伤了我！”
他平常说话并不大声，现在却喊着吼着，脸和脖子因为用力涨红一片。
可是万倩并不受他语气的影响，仍然冷静到无情一般说：“首先，另找一个虽然方法笨了点，但这确实是对你有好处的解决方式，我也省力。”
“其次站在你的角度，包养确实是真的，我没办法说我一开始是奔着恋爱去的，所以澄清起来难免心虚，难道我要说我们是因为一见钟情开始正常发展的吗？对你道歉你不接……”
“心虚？你怎么会心虚？”梁知以前连跟她大声说话都没有过，更别提打断她的话，这半年来倒是越来越熟练。
“你同意把我们的关系界定为前任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心虚？说包养是恶意揣测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心虚？到了真正的重点你就心虚了，连句对不起都说不对地方！”
“对不起，”万倩忽然一改刚才高高在上的态度，疲倦但认真地说，“这句话用在那天早上你骗了你的事情上，我当初确实不尊重你，但后来也是真的喜欢你。”
梁知的愤怒被一招绵绵掌化解，就像一个漏洞的气球，瞬间又变瘪了。
“你故意的。”他喃喃道。
万倩说：“你总是不肯仔细说自己的感想，只是左一句‘不喜欢了’，右一句‘你去找别人吧’，我只能用这种办法找解决方案。但我以为我们在一起那段时间，你应该了解我，不是那种对着前任胡言乱语的人。”
梁知沉默着，还在平复刚刚怒吼的呼吸。
“当然，”万倩继续说，“我也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之前的几次挽留已经是我最大的努力了，既然你明确说了我们是前任，不想我再把注意力分到你身上，那我答应。”
“就当给彼此留个体面，挺好的。”
他的呼吸微窒，握紧了手机，听力像被放大了很多倍，每根神经都注意着她接下来的动静。
万倩也沉默片刻，很官方地说：“给你接了部戏，就当是最后的礼物。祝你前程似锦。”
前程似锦都用上了，好像这通电话结束后他们就会分道扬镳再也不见。
梁知心里乱糟糟的，猜不到她什么时候会果断挂掉电话，话不经过大脑脱口而出：“等一下。”
万倩没挂断电话，但也没出声，好像在等着听他解释为什么要等等。
沉默是审判他的最高刑法，他在无端拉长的时间里仿佛又感受到了那种难堪。
明明说不要再联系的是他，被欺骗被爆料辱骂的也是他，但他始终做不到真正的决绝。
他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就像过去和万倩在一起的时候，劝她别喝太多酒都是小小声劝的，前脚觉得她每次找他都是床上那点事，后脚约见时会特意提前到达。
他迟迟没说出话来，电话两端安静了好一会儿。
万倩似乎很清楚他在犹豫什么，然后像个狡猾的，得寸进尺的猎人，开始为设下的陷阱收网。
“不想前程似锦吗？还是…不想和我分道扬镳？”
梁知觉得她是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自己，之前的话不过都是铺垫而已，她又要用算计的老办法困住他。
像要改变当初那个被欺骗的早上，梁知回答说：“我们还是分道扬镳来得好，就像那天早上，就当是个意外，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去。”
万倩问：“真的？”
他被这短短两字的反问戳中了，抬一下卡得鼻梁骨难受的眼镜，语气恨恨说：
“当然是真的。我们天差地别，仅有的关系也不过是你看中了我干净想要个男人玩玩而已，分道扬镳其实都说不上，因为是你来了又走，从头到尾就没有我能自主选择的机会！”
她来了又走，说得真够委屈的。
万倩叹息一声，电话里突然响起两声鸣笛声。
“下来见个面吧，我在你楼下。”
梁知一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说什么打最后一通电话，之后就分道扬镳绝无关系，结果她早开车来了这里，所以那些话都是她故意说的。她想要的结果也不是“不再强求了”…
梁知捏着手机离远了点，电话那边再次传来鸣笛声时，他清楚地听见就在楼下。
真的在楼下。
万倩又说：“下来吧，我好累，拿手机的力气都快没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当面说行不行？”
她没夸张，公司出了点问题，她一天要打几十个电话，听见嘟嘟嘟的声音都觉得厌烦。
又烦又累的时候，就更想梁知。以前正事和私事都出现问题时，处理正事是首要任务，但现在她觉得，先处理私事，或许才能让处理正事的精力充足点。
车在楼下露天停车场又停了会儿，楼里走出来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
梁知上了车，先递给她一杯温水，但说话的嗓音还是和之前一样平静冷淡。
“刚才我情绪有点激动，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还有什么要说的，你现在就可以说，说完尽快分开，万一又被狗仔拍到，今天的解释就白费了。”
万倩没说话，喝了口温水后，坐近了点，歪头靠在他肩头上，放松地舒一口长气。
梁知身体变得僵硬，侧头飞快看了眼她疲惫的面容，要推开她的手怎么也伸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