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白夜感觉自己的手好像要没知觉了。
很烫,他从诞生起就没接触过这种温度,或许是Vespera限制了他后,让他有了一部分人类才能感受到的感觉。
比如之前的疼痛和现在滚烫。
他抬眼看着笑眯眯弯腰看着他的司暝,心想他果然应该听Vespera的话,离这人远一点。
不过...让他这么辛苦,Vespera也有责任。
“我叫司暝。”
洛白夜被他攥着手,面上表情仍旧淡漠,浓密纤长的睫毛垂下,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洛白夜。”他说。
他似乎对司暝的名字并不好奇,也不在乎他到底是哪两个字。但司暝强迫箍住他的手腕,在他摊开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了自己的名字。
“不是明亮的明,是晦暗不明。”司暝松手,“记住了。”
总算被放开后,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很久,然后给司暝也狠狠记了一笔。
“你怎么了?不舒服?”司暝故意问。
也不能让他们意识到自己不是人类啊…得装一装。
于是他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说:“没。”
声音意外的好听,并不像刚学习陌生语言的人会发出艰涩怪异的音调。
“既然遇到了就是缘分,我们会好好保护你的。”
“好。”
但司暝很快就意识到了,洛白夜只是在模仿。
面前少年的模仿学习能力很强,只要是他们在他面前说过的话,洛白夜听过一遍就会说了。为了验证这件事,司暝还特意换了其他语言和沈蓝桉对话。
洛白夜坐在角落里安静的听,直到司暝突然看向他,用法语问了一句“你认为怎么样?”,后者条件反射用也用法语回道“认为...?”
他根本没在听,于是只重复了司暝说过的话。
“所以神的本质实际上是复读机吗?”重新掌握身体的夏时风吐槽。
他这句话自然不敢直接说出来,而是暗戳戳拉开系统面板发到了队内频道中。
谁知道直接说了会不会被记仇。
司暝:[之后交流尽量注意点,vic这一局尽量不要有任何行动了,别被抓到把柄。]
司暝:[我想办法留下他。]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司暝简单布置了战术后便让其余人先去休息,他则是拖了把椅子大咧咧的坐在了洛白夜旁边。
这段时间洛白夜一直没换过姿势,他像是连呼吸都不需要,如果不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轻微眨眼,像是被放在椅子上的人偶。
他像是一直在发呆。
“不累吗?”司暝低声搭讪。
洛白夜扭头看他。
被规则限制后,司暝总算能仔细又清晰的看到洛白夜的脸了。
和实验室基因顶配版的那些脸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如果那群研究员能见到洛白夜,肯定会兴奋的思考要怎么把人绑到实验台上。
那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看着他,就像是深不可测的黑夜,司暝读不出任何情绪。
“不。”洛白夜回道。
“怎么可能不累呢,这都几点了。是人都会累的啊。”司暝语调轻松。
洛白夜很快提取到了重点。
是、人、都、会、累。
于是他立刻改口:“累。”
司暝笑了一下,然后一指旁边脏兮兮又摇摇欲坠的木桌:“躺上去睡会儿?”
洛白夜的眼珠便缓慢的随着司暝手指的方向转动。
一张木头做的桌子,看着很脏,被时间和虫子腐蚀的有些摇摇欲坠,只是稍微倚靠就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不难想象,一旦有人坐上去这桌子指定散架。
“条件不好就别挑了,我都不让他们睡的,只给你睡。”司暝低低笑了一声,“我对你好不好,嗯?”
这个问题已经在洛白夜的认知外了。
他现在脑子里的逻辑链大概是:他是个隐姓埋名来低调报仇的人(神),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身份,免得造成什么意外。
但人类要怎么装,他确实不知道,不过他可以模仿学习以及根据这些人的言语表情不断总结,用来修正自己的行为。
实际上如果不是司暝等人早就知道他的底细,洛白夜这样子真的很像努力学习当人的伪人。
十成十的怪诞。
他盯着那张桌子,从椅子上轻轻起身。
桌子高度大概到他胸口以下,他伸手轻轻摸了一下粗糙的桌面,然后轻轻一撑,坐到了桌子边缘。
原本用手指轻微按压就会吱呀作响的桌子此时像是哑巴了一样,又或者说躺在上面的人根本没有定义中的“体重”。
他仰面躺在狭窄肮脏的桌面上,长发和衣摆铺满了桌子,而眼睛却直直盯着正上方摇晃的灯绳。
小屋里并没有开灯,但屋顶上悬挂着一只灯泡,灯绳此时正慢悠悠的晃荡。
紧接着,它晃荡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地面在震动。
地震?
不,不对,是有人来了,还是很多很多人。
司暝敛下表情,给自己的队员们打了个手势。
意思是静观其变。
与此同时,夏时风立刻打了个响指。
[守护]神牌。
在神牌出现的刹那,洛白夜轻轻动了一下,他起身坐在桌子上,正扭头看向夏时风手里的神牌。
神牌技能让夏时风把所有队友都牢牢保护在一个角落中,效果就是在技能持续时间内,npc除非和他们脸贴脸,否则不会发现他们的存在。
很快,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踹开,外面的人鱼贯而入。
正是附近那个村落的村民。
此时他们脸上的表情扭曲而又兴奋,甚至还掺杂了难以察觉的恐惧,而他们的目标竟然不是玩家们,而是——洛白夜。
Vespera说过,裁判下赌桌会有代价。
被封锁了大部分能力的[核心]像是所有npc都趋之若鹜的唐僧肉,副本的逻辑之前已经改变了,祭祀的祭品由普通人变为了面前的少年。
但他们要祭祀的却不是什么正神,那是这个副本的boss。
胃口也是相当大。
洛白夜被带走时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既然是剧情,他跟着走就好,不过他还是第一次参与进来,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一点点的...新奇。
很奇怪的感觉。
就算被绑上十字架,又用尖锐的木条钉住四肢、脖颈和心口,他也没露出一点痛楚的感觉。
但洛白夜知道人类受伤会流血,血液颜色是红色的。
于是粘稠的鲜红的液体在伤口中流出。
“他竟然没有一点表情,果然...这是邪物。”
“杀了他!!”
“一定是因为这个怪物,我们这里才会变成这种样子...”
杂乱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洛白夜轻轻挣了一下手,发现轻而易举就把手掌嚯了个洞,然后将手拿了下来。
洛白夜:。
好不结实。
他应该怎么放上去?他尝试把手再卡回去,毕竟那些村民刚才可是辛苦的钉了半天。
但他还没能努力把手卡回去,更为杂乱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司暝带人来参与boss战。
这已经是游戏最后阶段了,获得了最合适祭品的boss一定会现身,而以司暝的能力,他不怕打不过,只怕这个boss躲着不出来。
把剩了血皮的boss扔给沈蓝桉,司暝扭头看向了洛白夜的方向。
尽管知道他不会受什么致命伤,但司暝眉心还是跳了跳。
“不知道痛?”他冲过去。
洛白夜扭头看他。
“不疼。”
说着他一根根的攥住木条,先把脖颈、心口和另一只手心的木条拔了出来,这才又拔出剩下两根。
白衣服都被血染红了,洛白夜摸了摸自己有个洞的手心,指尖拨开破损的皮肉仔细看了看。
这具身体是被星海直接塑造的,他没有人类所说的骨骼脉络,甚至器官也没有,所以那根钉穿了胸口的木条也只是穿透了虚无,并没有穿过所谓的心脏。
血只是他模拟出来的。
所以真的没什么感觉。
“受伤了都会痛的,让我看看。”司暝皱眉冲他伸手。
洛白夜没动。
他虽然感觉不到疼,但还是能感觉到烫的。
但面前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洛白夜没办法形容,如果此时旁边有个普通人,一定能分辨出那是一种夹杂着心疼和探究的复杂情绪。
“抱歉,我来晚了。”司暝轻声说。
洛白夜安静回望他。
“为什么道歉?”
“你受伤和我有关系。”
“不。”洛白夜纠正,“这是我被带走的必然结果,不是你的关系。”
此时血液已经不再流淌,洛白夜干脆把手摊开给司暝看,想要证明自己真的没事。
但又想到万一司暝透过伤口察觉到自己和他们的不同,再造成玩家认知动荡就不好了,于是又飞快的缩回手。
是不是得去真正看看人类的身体是什么样子的才行啊,洛白夜默默想着。
之前好像没看过这方面的书。
是不是还是现场看比较具体啊,要不然他直接去刀个npc同事,大不了再把他复活嘛。
话说怎么面前人还不走,他都没办法让自己恢复。
“就是我的关系,我明明承诺过要保护你的,承诺可是人类最重要的东西了。”司暝看着确实是相当后悔又痛心,但凡这边有个熟人就能知道司暝是在演戏,但人家洛白夜可不知道。
不过幸亏洛白夜理解不了情绪,否则还真能被骗了。
但此时也被骗的差不多了。
洛白夜沉默几秒问:“所以?”
“所以,能不能邀请你去我家,我好将功折罪。”司暝立刻说。
洛白夜迟疑。
“人类都会这样表达歉意。”司暝微笑,“而且我的队友们也会一起的。”
哦,那个沈蓝桉也会一起。
也可以。
洛白夜点头。
“行。”
他又快速补充了一句:“那你快走。”
趁着还没在这个副本里脱出,他还得赶紧去看看那些死掉的人类npc身体构造是什么样子的,他好给自己捏点和人类一样的骨骼和器官。
确实是很简单,只是他没办法捏造一颗心脏。
应该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吧?他心想。
眼角余光注意到司暝往他的方向走来,他松开手里那颗心脏,又塞回那个已经死透的npc的胸口。
应该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