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员外一碰上他那鼓鼓的寒冷眸子，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涨地脸皮通红，咬咬牙，哆哆嗦嗦地再次说道：“我愿拿出五石粟米！”
“哈哈哈……”牛辅放声大笑，咧了咧嘴，“老王你这就对了嘛，快快落座喝酒，对，喝酒！”
“我愿出五石两均。”
“我愿出七石三均。”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张富贵惶然四顾，听着四周此起彼伏数字越来越心惊的声音，又见牛辅稳坐上方，一双眼睛却微眯起来打量着众人，隐隐透出的眼神说不出的骇人，他的额头汗水渐起。
那些家底并不殷实的最低都出了五石，那他这牧野城的首富，又得拿出多少粮食堵住西凉军的肚子？
可是让一向视财如命的他拿出辛苦奔波挣来的钱财，如同杀了他般难受。他又望了望四周，寒冷逼仄的兵器让他的心打了个寒颤。
他是官，我是民，民不与官斗，民不与官斗啊！
他在心里这样告诫着自己。忽然拾起酒盏一口干掉，只觉得此刻的酒液苦涩无比，再也尝不出一点别的味道。
场中渐渐重新安静下来。
他长长吸了口气，缓缓松开了衣袖下青筋暴起的拳头，起身道：“诸位同仁大义，我张家也不能落人口舌，愿意出资五十石粮食。”
牛辅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重重地哼了一声。
张富贵低下头来，只当看不见。他出的粮食已比大多数都要多上一倍乃至数倍，连他也找不出借口发难。
他的嘴角牵起一抹冷笑。
接下来紧张的气氛又缓和起来，宾客尽欢。
——————
张富贵疲惫地回到府后，立即吩咐管家去准备粮食，同时让近期所有铺店都不要开了。
张氏一边给他揉肩，一边不放心地道：“姥爷，妾身听说那姓牛的心眼子小，会不会事后找我们麻烦？”
张富贵冷笑一声道：“一个鸠占鹊巢的西凉蛮子罢了，想整咱张家也得有那本事！放心，等战事结束，我再去洛阳走动走动，让他晓得咱家的厉害。不过你顾虑得也有道理，就怕那蛮子不讲道理地横着来，回头你让下人准备准备，一有不妙我们就撤走。”
他完了袍袖一拂，又沉下脸道：“万一惹恼了老夫，大不了我差人与城外联军给他来个里应外合！我张家的家丁护卫也不少！”
张氏嘘了声，谨慎地道：“姥爷，这话不可乱说，小心使得万年船呐！”
张富贵嘿嘿笑道：“怕啥，我这不说着玩嘛，嘿……”。
——————
牧野城野外，联军大营。
虎卫营一名亲卫兴冲冲地走进了中军大帐，向正在帐中与郭嘉商讨军事的刘修抱拳说道：“主公，快马来报，黄将军幸不辱命，此次之行大破西凉军，斩杀三千余人，俘获近两千人，另外获得里粮草辎重数万石。”
“哦？”两人对望一眼，动作都为之一顿，刘修惊喜问道，“西凉军这么快就败了？”
“嗯，败了！”那人眼里闪过钦佩之色，重重点头道，“黄将军厉害的很，势如破竹！”
“你先下去吧。”刘修笑道，待屏退那人后，他不禁向郭嘉竖起了大拇指，赞道：“修看还是奉孝技高一筹啊，所献袭粮之策，其威力几不亚于十万大军呐。”
郭嘉微微一笑，洒然起身，道：“毁粮草只是第一步，如今可以落第二子了。那人若无应对，取胜便在今晚。”
刘修狭长的凤眸眨了眨，笑道：“愿闻其详。”
郭嘉笑笑，说道：“我军虽然截了敌军粮草，但牧野城仍在，短期之内筹集大军数日粮草却是不难。但嘉本意就不在此，而是那支被我军灭的运粮人马。如今粮草被劫的消息城内敌军定然还不知晓，若是换成我们的人，粮车之内再覆以干草易燃之物，待夜黑撞开城门，定可一战功成！”
“妙，妙极！”听完郭嘉讲解，刘修大为叹服道，“只要破了城门，我大军在后趁势掩杀，牧野城必下，奉孝这份谋略，让人叹为观止呐。”
郭嘉笑了笑，没有说话，眼睛却微微眯起望向帐外。
——————
牧野城内，距离牛辅帅帐大概五百米处，有一座极为清净的宅院。
这宅子原是本县县丞居住的地方。
牛辅到来后，考虑到随自己而来的文士不喜热闹，所以就以借用的名义要了过来。
此时虽然已经深夜了，但后宅却灯火通明。
那面容清瘦的普通中年文士披了件稍厚的轻袍，手捏棋子看着摆落的棋盘宁凝眉愁思。
不知怎的，这两日他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无法入眠。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先生的话，马上就是子时了。”
“城楼那边这几日可曾送来军情？”
“联军那边这几日消停得很，暂无消息传来。”
文士的内心稍放下心，牛辅只要按照自己的部署来，应当出不了什么岔子，或是自己多虑了些，他自嘲笑了笑。
忽然一阵风起，将他面前的那烛火给吹灭了。
他猛地一惊，负手在院中来回走了数步，忽然脚步一顿，他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
牛辅派去虎牢关要粮的人按理推算，应该已经入城了才对。
可是为何没有听说过？
他转身朝身边那人问道：“可曾知晓这两日有无军队入城？”
那人想了想，道：“回先生的话，这几日两处城门都未曾打开过。”
他的脸色霍地变了，连忙朝身边人吩咐道：“快，去传李副将过来，就说我有要紧事找他！”
“是，先生！”那人连忙应了声，出了院子，辨了一下方向，朝李副将所在东城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