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的洪流碾碎了枯黄的草浪,卷起漫天沙尘。阴山下,救国军的装甲集群兵分三路,如同三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向漠北深处残存的日伪势力。履带轰鸣,大地在震颤,带着一种无坚不摧的霸道。
打头阵的,是巴图率领的蒙古骑兵。战马嘶鸣,马蹄翻飞,卷起更大的烟尘。这些草原的汉子,此刻眼睛里烧着火,腰间的弯刀渴望着仇敌的血。长生天在上,他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
“长生天见证!”巴图猛地抽出雪亮的弯刀,刀尖直指灰蒙蒙的天际线,吼声压过了机器的咆哮,“跟着救国军!回家!杀豺狼!”
“回家!杀豺狼!”身后,成千上万的蒙古骑兵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马蹄声瞬间变得狂暴,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冲在了钢铁洪流的最前方。草原的风,第一次裹挟着如此激昂的杀气。
第一个撞上这钢铁与血肉洪流的,是一伙盘踞在废弃驿站附近的伪蒙军。人数不少,依托着残破的土墙和几挺歪把子机枪,原本还带着点虚张声势的凶狠。可当那望不到头的坦克群出现在地平线上,履带卷着死亡的烟尘滚滚而来,大地呻吟着颤抖时,伪军营长的腿肚子就开始转筋。
他手里的望远镜“啪嗒”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坦……坦……坦克!救国军主力!”他嗓子眼发干,声音抖得不成调。旁边副官的脸,白得像刚刷过的墙皮。
“营长……打……打不打?”一个不知死活的排长哆嗦着问。
“打个屁!找死啊!”伪军营长一巴掌把他扇了个趔趄,自己则连滚带爬地冲出掩体,手里拼命挥舞着一块脏兮兮的白布,嗓子都喊劈了:“别开枪!别开炮!我们投降!投降啊——!”
他这一嗓子,像是抽掉了所有伪军最后的脊梁骨。土墙后面,噼里啪啦扔出来一堆破枪。歪把子机枪被丢在地上,几个伪军兵为了抢那块投降的白布差点打起来。更多的伪军直接从掩体后面跑出来,双手高举过头顶,扑通扑通跪了一地,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钻进地里去。动作整齐划一,熟练得让人心酸。
救国军的坦克没有丝毫停顿,轰鸣着从这群跪伏在地的败兵身边碾过。履带卷起的尘土扑了他们满头满脸。钢铁的冰冷和碾压一切的威势,让几个胆小的伪军直接尿了裤子。坦克炮塔上,救国军战士冷峻的目光扫过这群软骨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连开火都嫌浪费炮弹。
“呸!”一个年轻的蒙古骑兵策马从跪着的伪军旁边跑过,狠狠啐了一口浓痰,精准地落在一个伪军班长的光头上,“软骨头!给日本人当狗的时候不是挺凶?现在知道跪了?”他马鞭一扬,在空中甩出个响亮的鞭花,追着滚滚向前的铁流而去。
库伦,救国军前线指挥部。气氛却紧张而高效,与草原上的摧枯拉朽截然不同。
巨大的作战地图几乎占满了一整面墙。参谋们脚步匆匆,电话铃声、电台滴滴声、短促有力的报告声交织在一起。楚天鸣站在地图前,背着手,身形挺拔如标枪。他微微眯着眼,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地图上犬牙交错的态势线。
“西路集群报告!已拿下哈拉和林外围据点,伪蒙军骑兵团成建制投降!缴获战马三百余匹,轻机枪十二挺!”一个参谋拿着刚译出的电文,声音洪亮地汇报。
“好!”旁边另一个参谋立刻应声,拿起一面代表救国军的小红旗,“啪”地一声,稳稳地钉在地图标注着“哈拉和林”的位置上。那面小小的红旗,在昏黄的灯光下,红得刺眼。
楚天鸣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目光没离开地图,只轻轻“嗯”了一声。
几乎是话音刚落,又一个参谋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中路急电!巴图将军前锋已击溃伪蒙军第七旅主力!其旅长率残部八百余人向我军投降!现中路集群正全速向温都尔汗推进!”
“好!”钉红旗的参谋声音更响,动作更快。又一面鲜艳的小红旗,精准地扎在了“温都尔汗”的坐标上。地图上,代表救国军控制的红色区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坚定地向北、向东蔓延。
“东路集群进展如何?”楚天鸣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指挥部的嘈杂。
负责东路的参谋立刻立正:“报告司令!东路集群先锋已抵达苏赫巴托尔外围!据空中侦察及内线情报,守军伪蒙军独立营营长似有动摇迹象!我部正在展开政治攻势,劝降电报已发出!”
楚天鸣点了点头,目光在“苏赫巴托尔”的位置上停留片刻:“给前线指挥官回电。政策不变:首恶必办,胁从不问。顽抗者,碾过去!归顺者,就是我袍泽!要快!”
“是!”参谋肃然领命,迅速转身传达指令。
指挥部里,钉红旗的“啪啪”声,像是最激昂的鼓点,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密。地图上,那抹象征着新生和光复的红色,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吞噬着代表敌占区的灰暗。
当一面小红旗被用力钉在“温都尔汗”与“苏赫巴托尔”之间一个不起眼的小镇标记上时,负责地图的参谋看着那一片迅速连成片的红色区域,忍不住激动地低吼了一声:“成了!库伦以北,基本肃清!”
指挥部里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欢呼和掌声。参谋们互相击掌,疲惫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楚天鸣紧绷的肩线似乎也放松了一丝。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激动的脸。
“传令各部队,”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压下了小小的骚动,“按预定计划,向指定区域集结休整。同时,各政治部工作组立刻进驻已光复城镇!”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记住,我们打仗,不单是为了把敌人赶跑!更要把人心收回来!把家,真正还给这片土地上的父老乡亲!”
命令如同最精密的齿轮,瞬间传递到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刚刚经历战火的温都尔汗小镇,硝烟味还未完全散去。镇子中心,那座被伪军占据、如今空荡荡的粮库大门,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被救国军的士兵“哐当”一声用力推开。
一股混合着谷物和陈年尘埃的气息扑面而出。围在粮库外的人群,大多是面黄肌瘦的蒙古牧民,穿着破旧的蒙古袍子,脸上刻着风霜和苦难留下的痕迹。他们伸长了脖子,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黑洞洞的库房门口,里面是堆积如山的麻袋,那是他们被搜刮走、赖以活命的粮食!人群骚动起来,低低的议论声像风吹过草叶。
一个穿着救国军灰布军装、戴着眼镜的年轻政工干部站到了粮库门口临时垒起的高台上。他手里没有枪,只拿着一个铁皮喇叭。他看着台下那些带着惊疑、麻木和一丝微弱期盼的脸,深深吸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乡亲们!父老们!温都尔汗,光复了!”
他挥舞着手臂,指向粮库里面:“这粮食,本就是你们辛苦种出来、养出来的!是日本人、是那些蒙奸,从你们嘴里抢走的!今天,救国军把它们——还给你们!”
“开仓!放粮!”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早已准备好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两人一组,抬起沉重的粮袋,走到粮库门口,抽出刺刀,“嗤啦”一声割开麻袋口子。金灿灿、饱满满的麦粒、小米,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落在士兵们临时铺开的巨大帆布上,堆积成小山。
阳光洒在那些金黄的谷粒上,泛着令人心醉的光泽。
人群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流淌的粮食。几个老人嘴唇哆嗦着,浑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顺着脸上深刻的皱纹流淌。一个抱着孩子的蒙古族妇女,看着那金黄的粮食山,又看看怀里饿得直哭的孩子,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噗通跪倒在地,朝着粮库的方向,朝着那些救国军士兵,深深地磕下头去。
这一跪,像是点燃了引信。
“长生天啊!是粮食!真的是我们的粮食!”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牧民老泪纵横,拄着拐杖的手抖得厉害。
“救国军!是救命的菩萨军啊!”哭喊声、感激声瞬间爆发出来。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情绪,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人群涌了上去。不再是麻木的等待,而是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发自肺腑的感激。他们排着队,秩序井然地从士兵手中接过那沉甸甸、救命的粮食。粗糙的手掌抚摸着饱满的谷粒,泪水滴落在粮食上,也滴落在干涸的心田里。
不知是谁起的头,苍凉而悠远的长调在人群中响起,带着哽咽,却充满了新生的力量。很快,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了这古老的旋律,汇成一片感激的海洋。牧民们捧着分到的粮食,纷纷解下自己身上最珍贵的哈达——那洁白的、象征最崇高敬意的绸带。
他们涌向那些维持秩序的救国军士兵,将哈达郑重地、一条条地挂上士兵们年轻而带着硝烟痕迹的肩头、脖子上。白色的哈达越来越多,像一片片纯洁的云彩,覆盖了战士们的军装。士兵们有些局促,黝黑的脸上泛起腼腆的笑容,笨拙地回着军礼。阳光透过哈达的缝隙洒下,照亮了军民交融的温暖画面。
巴图骑在他的枣红马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古铜色的脸庞线条刚硬,此刻却微微动容。他缓缓抬起手,五指并拢,庄重地按在自己的左胸心脏位置,向着那些分发粮食的士兵,向着那座粮仓,深深地弯下了腰。这是草原勇士最崇高的敬意。
指挥部里,捷报的“啪啪”声依旧密集。地图上的小红旗,正以惊人的速度,插向更北、更远的角落。
“报告!东路集群已完全控制苏赫巴托尔!守军大部投降,零星抵抗已肃清!红旗插上了市政厅!”又一个参谋激动地冲进来汇报。
“好!”钉旗的参谋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但动作依旧干脆利落。一面崭新的小红旗,稳稳地钉在了地图最东端那个重要的节点上。地图上,代表蒙古的广阔区域,超过三分之二已经被鲜艳的红色覆盖。
楚天鸣看着那不断扩张的红色版图,深邃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真正的暖意,如同冰封的河面下悄然涌动的春水。他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一大口浓茶,微苦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那份逐渐升腾的豪情。漠北的天空,似乎从未如此开阔过。
就在这时,刺耳的电铃声骤然响起,不是报捷的节奏,而是侦察部队的专属紧急频率!
指挥部里轻松的氛围瞬间凝固。所有参谋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台发出刺耳尖叫的电台。楚天鸣握着搪瓷缸的手微微一顿,茶水在缸壁上轻轻晃了一下。
一个专门负责空中侦察联络的参谋一个箭步扑到电台前,迅速戴上耳机,抓起铅笔,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他一边急促地回应着,一边在电报纸上飞快记录。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突然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参谋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重、铁青。他猛地摘下耳机,顾不上额头瞬间冒出的冷汗,捏着那张薄薄的电报纸,几乎是冲到楚天鸣面前,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司令!空中侦察急报!三号侦察机在西北戈壁深处,东经xxx度,北纬xxx度区域……发现不明狼烟!”
他喘了口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不是一股!是……是三道!冲天三道!笔直得像刀!烟柱浓黑,绝不是牧民生火!”
三道浓黑的狼烟?冲天而起?
楚天鸣眼神骤然一凝,那点暖意瞬间冻结,锐利如出鞘的军刀。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指挥部简陋的窗户,射向西北方那片广袤、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戈壁深处。
胜利的欢腾还在耳边,地图上刺眼的红还在蔓延,但一股冰冷的寒意,却无声无息地顺着脊椎爬了上来,瞬间攫住了心脏。
那死寂的戈壁深处,是谁在点火?给谁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