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还想说什么。
但，无数的记忆已经开始涌入他的脑海。
最先，是属于他自己的记忆，他回想起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做什么，也回想起了这些天的点点滴滴。
他想起来，女孩曾回答过他，为什么女孩要杀他。
“因为你的这双眼睛！”
这是陈默怎么也想象不到的答案。
而当他接受完自己的记忆以后，另一股庞大的记忆开始涌入他的脑海，宛如快放的幻灯片，但又那么的清晰。
这是，女孩的记忆。
不，或许，这不仅仅是女孩一个人的记忆。
这是...这个世界的记忆！
...
女孩的名字，叫垚（yao）。
而这个世界的人，名字大多都是单字，他们没有姓氏，因为这个世界没什么保护后代的种族延续观念，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孩子有很多，而这还算幸运的，更有甚者，生下来就是为了某种邪恶的仪式或献祭。
没错，这是一个充满着诅咒与邪术的世界，这里实力为尊，每个人都在不择手段的追求着力量。
垚的运气不算好，因为她生下来的命运，是为她那年老的父亲延寿...她的父亲准备用一种灵魂转移的方式，鸠占鹊巢。
但她的运气也不算坏，因为仪式准备需要时间，她也还不够格，所以，她还有十五年的时间可活。
虽然，活着的时候也并不好受，她每日都必须浸泡在各种毒物调配的药汤中，修炼父亲给她的功法。
这是为了保证女孩的身体能够承受住父亲那强大的灵魂。
而垚的母亲，那个身材有些臃肿的女人，她根本不在乎女儿的死活，甚至有时候，看向垚的目光贪婪而饥渴，像是看着猎物的饿狼，垚怀疑，若不是害怕父亲，自己可能早就先被母亲吃掉了。
父亲不准垚出门，整日把她关在客栈二楼，可距离十五岁越来越近，垚对外面的世界实在好奇，于是，有一天她趁着父亲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溜出去还没走多久，她就遇到了有人给她糖吃，垚从没吃过糖，一瞬间就被眼前晶莹剔透的果糖吸引住了眼眸，忍不住接过，然后吃了下去。
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劲，体内有一股诅咒之力蔓延，而面前原本和蔼笑着的人也瞬间变了脸色，他依旧笑着，可笑容中充满了恶意。
垚被抓走，然而，她的身体浸泡毒物多年，体质远超她的想象，竟消化了体内的诅咒。
用父亲教她的术法，她轻易的打败了抓她的人。
犹豫了片刻，垚没有杀人，而是有些害怕的逃走了。
“你为什么不杀他？”
突然传来的一个男人的声音
垚停下脚步，回过头，她看见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服饰和这世界的人完全不同，而除此以外，男人和他们最大的不同，还有那对猩红的眼眸。
那是一双难以想象的眸子，血色中仿佛满含着无尽的杀意，欲念，痛苦，垚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眼神，她不敢再看了，只一眼，她的心中便滋生了许多邪恶的欲念和消极的想法，她怕再看下去，自己的内心会彻底崩坏。
“没...没必要杀他吧。”垚小声的回应男人道：“他也没对我做什么。”
男人听到垚的话后，笑了。
“我曾经以为，这世界上只剩下了恶，但没想到，居然还有你这样的人。”男人突然说道：“看着我。”
垚下意识的抬头，双眼与男人四目相对，下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男人的眼中，而她在男人的眼中，竟看见了自己的一生！
而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男人便将垚十多年的人生全部翻阅了一遍！
“原来如此，十四余年的时间，都被关在那个狭窄的房间中么，所以才能保持本心本性，留下了人性善意的一面。”
男人翻阅完垚的人生，然后挪开了双眼，垚双脚一软摊到地上...刚刚的那一瞬间，她有种被人握在手心玩弄，却毫无抵抗之力的感觉！
“你想要体会更长，更多的人生吗？”男人的声音响起，听到他的话，垚的眼中闪过一抹希望。
“他，难道是要救我？”
垚当然不想自己的人生停止在十五岁，男人这么强，说不定真的能救她！
这样想着，垚看向男人点了点头。
然后，她看见男人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而这笑意，却让垚瞬间浑身汗毛倒立，因为从小便熟知恶意的她能够感受到，这笑意中所包含的，是比她见过的所有恶意，更超过百倍千倍的恶！
下一刻，男人缓缓抬起一只手，而随着他的动作，垚面前的世界开始扭曲。
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包裹着天空大地，山川河流，搜索覆盖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而在这股力量的影响下，无数的人不受控制的飘向天空。
垚看见了自己刚刚饶过一命的男人，也看见了自己那实力强大的父亲，和心思深沉贪吃的母亲。
天空中，所有人的神色皆为错愕，他们都不知道此刻正在发生着什么，只能毫无抵抗之力的被带起，眼睁睁的看着地面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我原本以为，这个世界只是一顿美味的大餐。”男人微笑，看着垚道：“但我没想到，这世界中居然还有你，一份还没来得及被恶念的善念...善恶有序，互生互斥，你可作为此界之根，以善养恶！”
“是你，让这顿美餐，变为了一个可持续壮大的牧场！”嘴角微笑，男人抬起的手握拳。
天空中，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人，在这一瞬间。
轰然爆碎！
鲜红将整个世界渲染。
男人的手指向神色已经呆滞的垚。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定格在天空中的血肉碎末开始朝着垚汹涌而来。
慢慢的，汇聚成一个完全由血肉组成的世界！
而在这个血肉世界当中，无数根血管开始形成，然后连接上垚的身体，每一根血管连接，都让垚的脑海中多出了一份记忆。
很快，垚的脑海开始胀痛，她抱着脑袋，痛苦的呻吟。
“已经到极限了么。”男人皱了皱眉，然后叹了口气，“也罢，毕竟你的灵魂如此弱小。”
血管终于不再继续连接，而在血肉世界之外，一条街道开始凭空生成，然后出现了房屋，和一个个的居民。
最后，是垚所在的位置，那庞大的血肉世界之外，出现了一间客栈，那是垚的家。
“从此以后，你就是这个世界的执掌者，你掌控着他们所有人的记忆，体会他们所有人的人生。”男人笑着对垚说道：“你看，我没骗你吧，你现在能够体会更长，更多的人生了。”
垚却无法回答男人的话，她的神色已经呆滞，脑海中，有无数的记忆在纠缠，满含着恶意。
“你慢慢体会吧。”男人笑了笑，他随手一撕，将空间都撕裂一道豁口，然后，他一脚踏入其中。
离开之前，他给垚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好好感受这些人生，顺便，替我孕养这份恶念吧！”
空间裂痕很快消失，这个世界。
只剩下了垚一个活着的人。
还有，外面那些非生非死的...“恶念”。
垚能体会外面街道居民每一个人的人生，她能时刻感受着他们心中的恶念，为他们荒唐的互相厮杀而感到痛苦。
她曾试图阻止，但根本做不到，最后，她只能在自己的权限之内，定下了白天不得互相厮杀的规矩。
最先发现她的，是她的父亲，客栈的老掌柜，毕竟，里世界的入口就在客栈走廊。
垚原本以为父亲会救自己，但她没想到，在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父亲却并没有这样做，反而欣喜若狂...这个为续命术而疯狂的老人，不在乎自己是以怎样的方式存在，他只想窃取垚的权限，达成另一种意义的永生，甚至，成为这个世界的新神！
父亲开始重新进行换魂术。
当然，他最终失败了，失去了所有的法力，但却也成功了一部分，由此，他获得了客栈和血肉世界的一小部分权限。
他能在客栈一楼瞬移，也能操纵一部分的肉触。
只要在客栈当中，除了垚，他就是近乎无敌的存在。
紧接着，父亲封锁了里世界，甚至派母亲每晚来看守这里 ，彻底将垚隔绝在了这个世界。
至于母亲...被教训过很多次以后，已经完全失去了违背父亲的意志。
从这一天起，垚的内心，开始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第二个来到这里的人，是肉铺老板。
肉铺老板，世界毁灭之前的，天下第一。
他的实力确实很强，虽然杀不了父亲，但父亲也奈何不了他，被他突破到了二楼，杀死母亲后进入了里世界。
垚同样告诉了他真相。
可肉铺老板，却依旧没救她。
他只是冷笑着，自顾自的说道：“原来如此么，呵呵，这就是自作自受啊，我们所有人，都理应承受这种惩罚与报应！至于救你...我没法救你，毕竟，我自己也是受困其中的一个亡魂罢了，你不会没想到这点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垚的神色麻木，她并不意外肉铺老板的选择，因为她看过肉铺老板的人生。
她知道，他虽然强大，可却太傲了，从来看不起所有人。
他开着肉铺，可卖的，却是人肉，因为其他人在他的眼中，和牲畜并没有什么两样。
而垚也不得不承认，肉铺老板说的对，同样受困于血肉之中的亡魂，又如何能救得了她呢？
垚，彻底失去了希望。
下一个进来里世界的人，是服装店的老板娘，大家都叫她十三娘，因为她已经换了十三个丈夫，她是误入里世界的。
垚同样知道十三娘的一切，她的命运和自己很像，一出生，就注定了要被献祭，可她却反杀了自己的父亲，献祭了父亲的命，觉醒了“织灵术”...可以将人的灵魂织成布，自由操纵。
原本，十三娘只是将自己的父亲织成了红布，并没有伤害其他人，只想普普通通的活着。
可她的第一任丈夫，却是个恶意满满的烂人，在一次酒后暴怒之下，不仅打了十三娘，还冲动的摔死了他们的孩子。
十三娘见到孩子死亡，当场疯狂，显露出隐瞒已久的织灵术，将她的丈夫活活勒死。
可接下来，外面却有了她杀夫杀子的传闻，任凭她怎么解释，最终得到的，只有嘲讽和充满恶意的眼神。
一开始还好，但她错就错在，任然幻想着想在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找到一份真正的爱情。
一次又一次的被背叛，让十三娘最终疯了。
她，也沦为了恶意的奴隶。
不知从何时起，“寻夫”的目的变为了“杀夫”。
不知从何时起，她店内挂满了灵魂织成的衣服，被客人买走后，隔天又会多出一件...
里世界中，垚对十三娘恶语相向，然后直接秒杀了她。
因为她讨厌十三娘。
却不是因为十三娘有多恶，而是因为她在十三娘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
她骂的，其实是她自己。
那个原本单纯，却最终注定沦陷在恶意中的自己！
垚早有预感，她的命运早已注定，等到她完全被恶意吞噬的那天，那个男人会重新出现，收获他种下的“果实”。
但垚没想到的是，那个男人还没来。
陈默，却先闯了进来。
在见到陈默的一瞬间，垚的心中无比的激动。
她早就知道，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有他能救自己！
心中早已熄灭的希望之火重燃，垚向着陈默求救。
可是...
在陈默动用赫子之力时，他的双眼变得猩红。
而那猩红的眼，竟和当初毁灭这个世界的男人，一模一样！
希望的火焰变为仇恨。
垚瞬间杀死了陈默。
但杀死陈默后，她的权限之一...“获得记忆”，却让她看到了陈默的记忆一角。
那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正在对陈默温柔的笑着。
那是垚从没见过的笑容，那笑容发自内心，是那么的温暖，像是充满了...爱？
垚从没感受过爱。
正是因为这一个小小的角落。
她动用自己的能力，复活了陈默。
原本以为，陈默会就此放弃，离开这里。
但垚没想到的是，陈默一次次的来到这里，一次次的死亡，只为了跟她说一句话。
只为了...能够拯救她。
而她，一点一点的翻看着陈默的记忆，第一次，如此快乐幸福的感受一段人生！
从陈默的记忆中，她也知道了陈默那双猩红眼眸的来源。
她为陈默的痛苦而痛苦，也因陈默的快乐而快乐。
看着陈默每一次渡梦成功，她都在空旷的血肉世界，开心的喝彩。
恶意会不断的感染，可善意，也会不断的传递！
不知不觉间，街道上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人们充满善意的交流，真诚的互相微笑。
女孩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的一切恶意，从来都不是别人。
从来都是她自己！
那个红眼男人，一开始就唤醒了她的恶意，再凝结世界的恶意化为这街道上的居民。
居民们有自己的意识，可都是出自垚脑海中的记忆，他们，其实早就死了，操纵着他们的，是垚的恶意！
男人将垚的恶意化作街道上居民，不断的厮杀，不断的壮大。
然后再将她的善意囚禁...他知道这份善意会尽力阻止恶意，比如制定白天不得动手的规矩。
正是这样的规矩，维持着这个世界运转，不过早的崩坏！
但也因为如此，恶意在不断的壮大，最终，养成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
垚这时候才明白，她就是这个世界，她早就...无法离开了。
陈默的记忆也已经翻到最后一页，不能再贪心的索取了。
女孩心中不舍，可她却已然下定了决心。
“是因为我，你的晋级考核才失败的。”
“那么，就让我献祭这个世界，强行助你晋级！”
“我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未来，但我想陪你一起，看看你的未来，所以...”
“我要给你一个，最强的未来！”
回忆结束，陈默睁开双眼。
女孩已经消失不见，血肉世界也正在化作齑粉消散。
陈默知道，她，还有他们，都已经融入了自己的体内，化作自己身后两面巨大的黑白蝶翼。
共同见证他的未来！
“晋级成功。”
“觉醒天赋：善恶蝶（c级）：一念定善恶，一念执生死。我若为善，天下太平。我若为恶，血海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