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曦摇头，说道：“相公，我吃饱了。”
许望之的目光在明曦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温和地点头道：“好。”
许望之转向主位上的孙禀知，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温雅，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起身道：“孙大人盛情，下官感激不尽。只是内子似乎有些舟车劳顿，下官恐难再陪大人尽兴。”
孙禀知是何等人物，脸上很快堆起关切的笑容，放下酒杯，连声道：“哎呀，是孙某疏忽了！夫人和许大人一路奔波辛苦，是该早些歇息才是！许大人不必客气，照顾夫人要紧。”
孙禀知随即扬声唤来侍立在旁的管事，吩咐道：“快，带许大人和夫人去客房，备好热水热茶，让厨房随时听候吩咐。”
管事：“是，老爷。”
许望之对孙禀知拱手道：“多谢孙大人体恤。”
管事在前方引路，一路穿过灯火通明的回廊。
夜晚的凉风带着湿气拂过，许望之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用自己的身体为明曦挡住大半吹来的夜风。
管事很快将两人带到一处清幽的院落，推开其中一间布置雅致的厢房。
“许大人，热水和热茶马上送来。若还有别的需要，只管吩咐院外伺候的人。”管事说完，恭敬地退下了。
进了屋，许望之转身将房门轻轻合上，忽然听明曦开口道：“相公，白天那个姑娘，你最好还是离她远一点。”
许望之眼神有些不解地看着明曦，明曦这话来得有些太过突然，“你认识那个姑娘？”
明曦一脸认真地说道：“相公你忘啦，我最近学了卜卦，我刚刚在宴席上悄悄为你卜了一卦，那个姑娘克你，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许望之顿了一下：“克我？”
许望之读圣贤书，虽也知民间有命理之说，但向来秉持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态度，对这种说法并不是十分相信。
但他知道，明曦绝不会无的放矢。
她说惠安公主对他有意，惠安公主果然就别有居心。
此刻明曦说白天见面的姑娘会克他，许望之立刻记在了心上，点点头道：“你放心，我知道了。”
许望之沉吟片刻，又道：“但那姑娘，我觉得她被追杀一事，有些蹊跷……”
明曦：“她就是那个崔文渊的养女，她叫崔彩珠。”
许望之一脸诧异地看着明曦，这回是真有些吃惊了：“这也是你算出来的？”
明曦：“是呀相公。”
许望之还要再问，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许望之神色一敛，沉声道：“进来。”
门被推开，正是被派去跟踪崔彩珠的护卫齐风。
齐风闪身入内，反手关好门：“大人，夫人。”
许望之：“如何？那姑娘去了哪里？”
齐风回禀道：“回大人，属下谨遵大人吩咐，一路暗中跟随那姑娘。那姑娘并未在城中停留，也未寻客栈，而是七拐八绕地出了南城门。”
“出了城？”许望之微微蹙眉，这和寻常遇险女子的反应大相径庭。
城外荒僻，她一个声称刚被追杀，惊魂未定的孤身女子，为何要去城外？
“是。”齐风点头，继续道：“那姑娘行色匆匆，但似乎对城外路径颇为熟悉，最终进了离城约莫三里地的一座废弃山神庙。庙宇破败不堪，早已断了香火，如今是一伙乞丐的容身之所。”
许望之：“乞丐？”
“正是。”齐风语气肯定，并补充了一些他观察到的细节：“属下在外隐蔽处观察了许久。那姑娘进去后，与庙中几个年长些的乞丐似乎认识，彼此有交谈。但……她虽然和那些乞丐混在一起，衣着也刻意弄脏了些，但属下觉得，那姑娘并不是乞丐。”
许望之闻言，沉默下来。
崔彩珠……
崔文渊的养女……
许望之抬眼看向明曦，明曦迎上许望之的目光，眨了眨眼，没说话。
“大人，要不要属下继续盯着？”齐风请示道。
许望之沉吟片刻。
崔彩珠是崔文渊的养女，这条线索绝不能轻易放过。
但正如他白天所想，强逼只会让她更警惕，甚至可能打草惊蛇，惊动其他人。
“你继续盯着她。”许望之道：“但务必加倍小心，除了那姑娘，还有没有其他形迹可疑，不像乞丐的人出入其中。”
“是，属下明白了！”齐风抱拳领命，身形一动，便如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房门再次轻轻合拢。
许望之开口道：“曦儿，如果那个姑娘真是崔彩珠，白天追杀她的人，恐怕也不是为了什么玉佩才要杀人灭口，而是为了豫章舞弊一案。”
但有一点，许望之不明白：“舞弊案过去三年，背后之人早就该斩草除根了，怎么会……”
明曦漫不经心地道：“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崔文渊还有这么一个养女的存在。崔彩珠原本也躲得好好的，她是听说了皇帝要派人来豫章查案，这才按捺不住跳了出来。”
许望之：……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许望之顿了顿，直接问道：“曦儿，那你知道豫章一案的真正主谋是谁吗？”
明曦看了一眼窗子下躲着的人，没有说话，而是倒了一点茶水，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一个名字。
许望之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震惊地看了明曦一眼。
因为从明曦这里得到了答案，许望之就没那么急了，和明曦一起在孙太守府里吃吃喝喝的，偶尔翻翻卷宗。
看到许望之这样敷衍的态度，孙禀知顿时就放心了。
不怕许望之敷衍，就怕许望之认真。
对方这样敷衍的态度，只要好吃好喝招待一段时间，然后把人送回京城，就万事大吉了。
也不一定非要杀人的，对方又不是什么平头百姓，杀了还要对皇帝交差，要想方设法遮掩过去。
杀人是下下策。
几天后，齐风再次出现，脸上带着一丝焦急之色道，“大人，那个姑娘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