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么，我在世上的亲人，便只有师尊和师弟师妹。”
察觉到钟文难以置信的目光，混沌之主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谁又不希望得到亲人的温情呢？”
“从你嘴里说出‘温情’二字。”
钟文冷笑着打断道，“让人挺不习惯的。”
“其实当年出师下山之后，我也曾数次返回起源神殿探望他们。”
混沌之主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口中轻叹一声，“看见师尊、苍岚师弟和红绡相处得亲密无间，宛如真正的亲人一般，心中很是向往。”
“我尝试着讨好红绡师妹，试图融入到他们的生活中去。”
不等钟文开口，他抢着又道，“可师妹的反应十分冷淡，远没有面对苍岚师弟时的温柔似水，而璃璃师妹虽然与其他几人都不亲近，可对我却更是疏离，让我好生难过了一阵子。”
“彼时我还道是不熟悉所致，相处久了关系自然会有所改善，又忙于实现师尊的心愿，不得不四处奔波，本想着等建立了新的世界秩序之后再衣锦还乡，不但能得到师尊的赞赏，还会收获师弟师妹的尊重与亲近，届时功成身退，与亲人们一道隐居在神殿之中，其乐融融，岂不快活？”
“谁曾想到，我的一番苦心换来的，却是师尊的谴责，和师弟师妹的敌意。”
“我最在意、最想亲近的人，却都视我为仇寇，这样的痛苦，你可能体会？”
“托你的福。”
钟文眯起眼睛，嗓音陡然冷冽如冰，令四周的温度都随之下降了一大截，“老子前不久刚刚体会过。”
回想起林芝韵和郑玥婷等人被混沌之主操控，对自己刀兵相向的痛苦景象，他便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凌厉的杀气霎时间弥漫在天地之间，掀起无尽狂风，仿佛要割裂大地，撕碎苍穹。
“后面发生的事情，你想必也都知道。”
混沌之主浑身一哆嗦，赶忙接着说道，“师弟师妹对我越来越敌视，曾经梦想中的美好生活自然也化作泡影，我虽然万分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于是便试图将无极和王业他们当作自己的兄弟，又刻意挑选了两个女人，想要让她们代替红绡和璃璃师妹，成为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两个？”
钟文心中一动，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数量词，“除了邬兰馨，还有别人？”
“另一个人你也认得。”
混沌之主点了点头，坦然答道，“就是心灵主宰斜月玲珑。”
“我擦！”
钟文忍不住惊呼出声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这是专逮着家门口的草薅啊。”
“本就是我为了这个目的专门找来的女人，不薅她们薅谁？”
混沌之主居然哈哈笑了起来，“说起来，为了筛选出这么两个人，你的本尊还出了不小的力气哩。”
“她们两个样貌气质不相伯仲，一个时之主宰，一个心灵主宰，实力也相差无几，且似乎都钟情于你。”
钟文八卦之心再起，忍不住问道，“可我看你独宠邬兰馨，对斜月玲珑似乎并不怎么上心。”
“你可知她们二人为何会钟情于我？”
混沌之主并不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的感情史。”
钟文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我怎么会知道？”
“她们还是少女之时，家族便飞来横祸，惨遭灭门，此后又经历了种种劫难，遭到了重重背叛，身心俱都被狠狠折磨，深陷绝望之中。”
混沌之主缓缓开口，仿佛在说书一般，“而我便是在那时候巧遇她们，并大发善心，向绝望的女人伸出援助之手，最终成功俘获了二女的芳心。”
“她们经历的磨难……”
钟文嘴角微微抽搐，表情忽然变得十分怪异，“想必就是你搞出来的？”
“那是自然。”
混沌之主脸上看不见丝毫的愧疚，回答得十分干脆，“若是没有目的，你看我像是会路见不平，英雄救美的人么？”
“不像。”
钟文嘿嘿笑着，眼神却异常冰冷，“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人。”
“乍一看，她们两人似乎都对我死心塌地，此志不渝，没有丝毫怀疑。”
混沌之主丝毫不以为忤，兀自耐心诉说着过往，“实则斜月玲珑那丫头身负心灵体质，灵感要更强一些，已经隐约猜到了当年的真相，她对我的疯狂是爱或许有真心，却也未尝没有探究过往的意图。”
“所以你就选择了邬兰馨？”
“我想要的，是真心相待，值得信任的亲人，就像苍岚师弟和红绡师妹那样的存在。”
混沌之主点了点头，神情莫名有些落寞，“一个存有异心的女人，不配做我的亲人。”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钟文满头黑线，以手捂额，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逼得一个女人家破人亡，半生凄惨，再以卑鄙手段骗取她的芳心，最后居然还嫌弃对方对自己不真心？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等等，好像他也的确不是人族。
钟文心中暗骂，第一次对邬兰馨和斜月玲珑这两个敌人生出了些许怜悯之心。
“换作你是我。”
混沌之主却是丝毫不以为意，“怕是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屁！”
钟文险些气笑了，“老子至少还有底线，不可能面对这样的选择。”
“其实我也曾从师尊的宝库中得到了一颗锁心珠。”
混沌之主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接着道，“选择了邬兰馨之后，我便将这颗珠子赐给了她，打那以后，她果然对我死心塌地，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被判。”
“锁心珠……”
钟文的表情愈发古怪，第一次意识到锁心珠居然还拥有让爱人永不变心的效果，“你还真是不给别人留半条活路。”
“只可惜，王后终究也只是一个人类。”
混沌之主突然深深叹了口气，“与我相处得越久，她就表现得越卑微，再也没有了亲人的感觉，替代品到底只是替代品啊。”
“所以……”
钟文居高临下地瞪视着他，眼中满是鄙夷，“你就开始嫌弃她了？”
“不清楚。”
混沌之主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苏醒以来，我一直忙着对付苍岚师弟和率土之滨，尚未来得及认清自己内心的想法。”
“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钟文沉默半晌，突然面孔一板，冷声说道，“告诉我做什么？”
“是啊，这些都是我的事，本就与你无关。”
混沌之主惨然一笑，有气无力道，“或许是人之将死，憋在心里的事情不吐不快，想要找个人倾听吧，毕竟，我没什么真朋友。”
“是么？”
钟文嘴角上翘，眼神怪异，天缺剑高举过头，“既然如此，我听也听完了，你是不是可以乖乖上路了？”
“我活得够久了，其实死不死的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混沌之主神色平静，淡淡地答道，“只是还有个心愿未了，就算进入地府，怕也不会老老实实去投胎。”
“哦？说来听听。”
钟文眯起眼睛，眼中的戏谑之色愈浓，“看在你吐露了这么多八卦的面子上，说不定老子一发善心，就替你了了心愿也未可知。”
“师尊他老人家不知所踪，璃璃师妹的气息不久前也消失了。”
混沌之主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而生硬，竟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如今你不但骗取了红绡师妹的芳心，更是残忍杀害了苍岚师弟，此仇不报，我死不瞑目。”
“你待怎的？”
对于他的变化，钟文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兀自笑眯眯道。
“自然是杀了你。”
混沌之主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为苍岚师弟报仇。”
“说大话之前，劝你先撒泡尿照照自己有几斤几两。”
钟文嗤笑一声道，“杀我？你做得到么？”
“刚才的确做不到。”
混沌之主忽然桀桀怪笑起来，面容狰狞而狂暴，双眼微微泛红，透射出慑人心魄的凶戾光芒，“多亏你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听我啰嗦，如今应该能做到了。”
“轰隆隆！”
话音刚落，整片天地陡然剧烈晃动起来，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恐怖声响。
钟文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无穷无尽的紫气，狂暴的冲撞竟然突破了灯光和生命能量的封锁，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