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上一次在病房里的吵架以后，母子俩单独相处这还是第一次。现在关系已经缓和不少，许美芳边洗边说：“你爸，他也经常帮我洗碗。”
她正好递过来一个洗掉的，江观澜接了：“是吗。”
“是啊。”许美芳道，“像我们两个现在一样，我洗他清。”
江观澜嗯了一声。
“他以前也是不乐意的，但因为我是女人，他想着得让着我，后来慢慢的，还会主动帮我洗了呢。”
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江观澜想到十岁那年。
他问：“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一定非他不可？”
明明，
这世界上男人那么多。
许美芳笑了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就是认准你爸了呀，从小时候第一次见，我就喜欢他，而且还有你，我不想让你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长大。”
他们俩是奉子成婚，江观澜冷笑，“我无所谓，反正你们俩的关系跟离了没什么两样，从小到大，这个家也不见得多健全，凡事您开心就好。”
“知道你争气。”
“这么多年，我唯一没后悔过的事情就是生了你，虽然平时打打闹闹不务正业，到了高考这种正经时候还是没有把自己前途搭进去，我特别欣慰。”许美芳长叹一口气，又说，“但其实，别看你妈我死皮赖脸，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想过放弃，结束这段关系的。”
江观澜将碗里残留的水倒干净，搁置一边，看着他妈。
“知道他心里有人，你高考结束那年暑假，我已经把离婚协议书写好了，还叫人送去了他公司，当时就已经打算彻底放手了，人活着，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
“我想着你爸那性子，肯定会立马就答应，毕竟他早就想离婚了。结果他犹豫了两天，最后才答应抽个时间去民政局把离婚证扯了，后来到时间了，他又说有点事去不了。”
“你说他奇不奇怪？”
“我就等着，等了一周，我问他有没有空，他说有，我想着终于可以了结了的时候的时候，你爸刚到民政局，又被一个电话叫走了，我当时可生气了，直接追上去，在他公司等着他把事情办完。”
许美芳说了一大堆，他一直听着，许美芳说到这里，停了下。
江观澜皱眉：“这些事我怎么不知道？”
许美芳笑笑：“我怎么能让你知道？当时特意趁你出去玩，瞒着你呢。”
江观澜想起来了，高考完他就出国了，不想呆在令人窒息的家里。
他说：“后来呢？”
“后来。”许美芳笑了下，看他一眼，眯着眼睛回忆道，“后来，他从办公室出来以后，我已经在沙发上等着已经睡着了，他把我抱回去，突然跟我说他不想离婚了。”
“所以呢？您当时怎么说？”
“我说哦。”
“他也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但当时我脑袋是懵的，要好好想想，自己在房间里把自己关了两天才出来。你爸后来说，他那个时候吓坏了，担心我心里出问题，但实际上，我是自己给自己留了个时间和空间，把这段关系彻底想想清楚。”
江观澜动了下嘴皮，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呀。”
“既然想清楚了，那你们最后，离了吗？”
“离了呀。”
江观澜点点头，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还有点空落落的。
不知道是不是联想到了自己。
许美芳笑得很开心：“他害我受委屈那么多年，凭什么他一句不想离了我就得惯着他？”
江观澜对着水槽甩了下指尖，水珠滴落，有点底气不足：“嗯，您做的对……不该惯着。”
他确实是想到了自己。
“那许女士，敢问您现在还是离异状态吗？”他接着洗碗。
“前两年复婚了，复婚之前你爸也跟我说了，他跟那个人，其实很早就断了。”
江观澜也不意外这个回答。
别的不说，就是有点纳闷，他爸妈离过婚，作为他们的亲儿子，竟然一无所知。
许美芳舔了下唇瓣，说：“这些事一直没跟你说，上次也难怪你误会我们，儿子，别生气啊。”
江观澜看她一眼，淡淡的，“没事，我还得跟您道歉呢，上一次是我愚昧了。”
太自以为是。
江观澜心中腹诽一句。
许美芳嗔怪他一眼，“上了大学以后你就开始不常在家，所以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你都不知道的，我也了解，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放心吧，你妈我会好好爱自己的，也爱你。”
江观澜内心动容，从小到大，许美芳就没跟他说过这么肉麻的话，他默不作声地点了下头。
洗碗洗到结尾，许美芳让江观澜去把碗都收好，她一边拿了抹布擦手，一边惋惜：“其实想想你跟阮阮……你们两个人，儿子，我也知道你的心思，既然你不想结婚，也不喜欢我把你们硬凑一块，那以后你跟阮阮的事我就不瞎掺和了，行吧？”
碗不算多，但也都是陶瓷碗碟，江观澜一个一个地把碗放进橱柜，听到这里，手一松打碎掉了一只。
许美芳挑眉。
江观澜垂眸，调整了一下表情，看着满地的碎片，没看她。
他说他是不小心摔的。
许美芳则笑一笑，打算去拿扫把来扫了，转身后瞟见江观澜弯腰，低下头要去碰那些碎片，许美芳出声，“别捡。”
不巧，男人已经被碎片划伤了指腹，许美芳看着那道口子，敲了敲他的额头，“你搞什么呢？听见我说不把你俩凑一块，就开始心神不宁了啊？碗打碎你用手去捡，你当你是金刚手啊。”
许美芳一顿炮轰。
“哪那么矫情。”他说。
大拇指横对双眸之下，江观澜用他的薄唇嘴去吸了一下，几秒后，抬眼看她，男人却倏然有些闷，扯着唇角，他苦涩地笑了笑。
“是。”
“我是心神不宁了。”
许美芳停顿下来，看着他。
江观澜继续道，他垂着眼皮，“也没有不喜欢。”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他低声：“我确实后悔了。”
“所以您，还是继续掺和吧。”
一字一句，字字珠玑。
空气静得连水滴声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