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提？
李横被郭敬城说得有些懵。
他记得前世他未寿终正寝之前，郭妙在不悔山庄未曾闭庄，也未曾有如此多的忌讳，莫非此五年来，又发生了何等颠覆郭妙心境之事？
默默在心中叹气，也就五年，怎么能发生那么多让他始料未及之事。
“我……我听家师说过，你姑祖母在家师健在时，并未有如此多的避忌，怎么如今不止闭庄，且还诸多忌讳字眼不能提？”李横问得有些心惶惶。
“那是在你师父故去之后，也就是在五年前，姑祖母闭庄开始，才慢慢有了此诸多忌讳。”郭敬城也是说得很无奈啊，“犹记得林家老祖宗刚故去的那个年，祖父带着父亲母亲与我，四人一同到不悔山庄给姑祖母拜年，结果那时我顾着吃，吃得高兴了，姑祖母看着我也露出了笑容，我那会儿也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到了投壶，便嚷嚷着要找箭矢玩儿投壶，然后……”
李横目不转睛地看着郭敬城，见其一言难尽，一脸说不出口的模样，急得他轻拍桌面催促道：“你倒是接着说！”
“然后姑祖母毫无预召地变了脸，眼神儿变得仿佛要吃人的妖怪般，直直盯着我……”至今想起当时那个情景，他姑祖母盯着他看的那个瘆人的目光，郭敬城每每回忆到都得浑身发凉，“你不知道，那时我吓傻了，嘴里吃着的东西流出来都顾不得，全身僵硬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说得过了。”李横不相信当年那个热情洋溢的小姑娘会变成郭敬城口中犹如妖怪的存在，“你姑祖母脾气素来直来直往，想笑便笑，想哭便哭，想闹便闹，想做便做，且敢做敢当，纵然脾气越来越古怪，也不至于会把你吓到把她当成妖怪如此严重。”
郭敬城张了张嘴，到底没反驳李横的话。
他也希望姑祖母能好好的，脾气坏就坏吧，可千万别凶他，更别再用那瘆人的目光盯着他看了。
再来一回，他准得再做三个月恶梦！
一点儿也不夸张，当年那个年，旁人欢欢喜喜，他回顺国公府后是直做了月余的恶梦！
以致在此后的那段很长的时间里，他母亲都不准他再靠近不悔山庄。
即便不得已经过，也得想方设法绕着走。
可见当年不仅他被姑祖母吓得不轻，他母亲也被他吓得不轻。
“那时你年纪小，在顺国公府又无法无天惯了，你姑祖母突然凶起来，反常的盯着你看，你便被吓着了。”李横见郭敬城被他说得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兀自为小胖子分析起来，“小孩子么，总是容易被吓着的。”
五年前，他九岁……
好吧，算是个孩子。
郭敬城摆摆手，“不提了，反正你记得真进了不悔山庄，处处小心为上。真一小心惹恼了姑祖母，你不要怕丢脸，转头便跑就是。”
“听你这口气儿，你不进不悔山庄？”李横问道。
“当然进了！”郭敬城怎么可能不进，要是不进，他折腾这些做什么，“但是，我只进不悔山庄，你跟姑祖母说话的时候，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真是越说越心虚，越心虚声音越小，到最后都快要听不到他说的什么不打扰你们了。
“你这些年不是一直在找机会见你姑祖母么？”李横笑着，“由此可见，当年你姑祖母虽把你吓得连吃都流出来了，可你还是想见一见你姑祖母的。你如此有孝心，五年来却一直找不到机会进不悔山庄，好不容易能跟着我进一回不悔山庄，你确定你真的不要见见你姑祖母？同你姑祖母说说话？”
郭敬城被说动了。
是啊，那个他被吓得好歹的年过后，姑祖母是连一年之中过年节的时候也不见他们这些家人了。
故而被吓到之后，他都整整快五年没见到姑祖母了，也不知道姑祖母坐在轮椅里是不是还一样地美？
“那……”郭敬城还是有些悚，“那我躲起来，偷偷看着姑祖母，听着姑祖母和你说话就好？”
“真有出息！”李横斥骂一句。
郭敬城被斥声得缩缩脖子，想了想，又挺直腰坐好，一脸虚心请教的模样，问李横道：“那阿横，你有何好法子？”
“有。”李横重拾起那本杂史，重新看起来。
“什么？”郭敬城双眼都亮了，“快说快说！”
“跟我进去，堂堂正正地见你姑祖母，与姑祖母说说话，不就好了。”李横毫不意外地看到郭敬城在听得他的话后，整个人又萎下去的无精打采，他顿时好笑地拿手上的杂史往小胖子脑门上敲，“怕什么，那是你姑祖母，又不是母老虎！”
“比母老虎还可怕……”郭敬城嘀咕着，后知后觉嚷嚷起来，“你打我脑袋做什么？不准打我脑袋！除了……”
除了什么，郭敬城提气提到一半想到什么，眼里的水光跟变法术般，连做下准备都不用，直接溢满眼眶。
这回李横被吓到了，“诶诶诶，我不就是轻轻打了你一下么，至于哭鼻子么？好好好，不打脑袋就不打脑袋，你赶紧把马尿给我憋回去啊。”
郭敬城猛吸鼻子，背过身去不让李横看到他掉马尿的糗样。
他也想憋回去，可惜憋不回去，还是落了下来，沿着圆润的下巴直滴在他膝上的袍服下摆上。
李横历经世事，想着小胖子也不是个小娘子，会突然这么多愁善感，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戳其心窝子的往事了，逐开口问了问：“这不能打你脑袋，敢情还藏着故事？”
泪一掉出来，再吸几下鼻子，郭敬城竟觉得舒坦了许多。
他这口气儿也不知憋多久了，或许是从得知曾祖父的心病有望了，或许是从重燃起希望一路又磕磕绊绊不顺利，也或许是在得知事隔五年竟还有机会再见到姑祖母……
总之，也不知是因着哪一点，不知是从哪个时间起，他心里老憋着一股气儿，堵得他难受，疏通不开，消散不去。
憋得他时不时就得主动找吕云弓或吵或打上一架，方能舒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