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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人,你好凶!”苏娴单手托腮,满眼哀怨地说。

梁敞眼睛一瞪,才要说话,一个卖鸳鸯酥的老妇走到二人面前,笑着说:

“公子和夫人买一对鸳鸯酥吃吧,今天是圣母庙的庙会,小夫妻俩吃一对鸳鸯酥也好像那比翼的鸳鸯鸟,出双入对,和和美美!”

这妇人一看就是个常出来做买卖糊口的妇人,全凭一张巧嘴,虽然说出来的话有些不伦不类,却吉利喜庆,若真是一对夫妻,心里欢喜,说不定就买了,可梁敞不干啊,他正在气头上,这会子见一个没眼力见儿的妇人凑过来,用一副他最讨厌的三姑六婆嘴脸把他和苏娴捏一块去,火冒三丈,黑着脸怒道:

“谁跟她是夫妻!”

老妇被吓了一跳,用惊诧的表情看着二人,一男一女单独出游,年龄相仿,苏娴因为曾经有过婚姻所以梳的一直都是妇人的发髻,这样的两个人亲昵地坐在一起,很容易被人当成是夫妻。

苏娴并不在意梁敞的黑脸,冁然一笑:“大娘别介意,孩子他爹正跟我闹别扭呢!”说着,掏出几个铜板塞进妇人的手里,笑盈盈地挑了两个鸳鸯酥。

梁敞的一张脸已经黑得发亮。

老妇人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笑呵呵地收了钱,临走前还好心地嘱咐了句:

“年轻夫妻拌嘴磕牙常有的事儿,对自己媳妇公子就别太计较了,男人要宽厚。”

梁敞的脸黑成一片,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苏娴对他的表情采取的是完全无视的态度,笑盈盈地咬了一口鸳鸯酥。皮薄脆,馅甜香,确实可口。

梁敞见她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越发咬牙切齿,黑着脸瞪着她道:

“本王这升的倒是快,昨儿官人,今儿相好。这会子就成孩子他爹了!孩子呢?”

“咦?官人是想让奴家给官人生吗。这样子不会变成破坏皇室血统之类的?”苏娴咬着鸳鸯酥,笑吟吟地说。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梁敞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

“奴家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通俗点讲,叫做‘识趣’。”苏娴笑意盎然地说。

“我可看不出来你哪点识趣!”梁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苏娴只是笑,将另外一只鸳鸯酥递过来,放在他眼前:

“官人。吃一个鸳鸯酥吧,奴家想和你出双入对和和美美!”

“本王可不想!”梁敞没好气地说。

“官人真的不吃?难得奴家付账。官人你在奴家身上折损了那么些银钱,难道就不想趁机捞回来一点?既然官人大方宽厚,那奴家就不客气地自己吃了!”

“趁机捞回来一点”这句话显然触动了梁敞的神经,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放弃这个机会让她继续得意洋洋。于是一把夺过她拿在手里作势要咬的鸳鸯酥,大口吃起来,吃的时候感觉还挺好吃的。

苏娴却颇有看牛嚼牡丹之感。一脸可惜地看着他,幽幽地道:

“官人。你怎么就这么吃了,也不好好看看这鸳鸯酥做的是多么的栩栩如生!”

“这也算栩栩如生?宫里头的鸳鸯酥完全是一对鸳鸯,这个……充其量就是只野鸭子。”

苏娴撇了撇嘴,声线变得懒洋洋凉飕飕起来,咬着手里的鸳鸯酥,拖着长音淡淡道:

“奴家又没吃过宫里的鸳鸯酥。”

梁敞没听明白她话里边的意思,只是觉得她大概很遗憾,于是没经大脑思考就顺嘴承诺了句:“你若是想吃,等有机会我给你拿宫里的鸳鸯酥尝尝。”

苏娴微怔,诧然地挑起柳叶眉,笑笑,却没说话。

梁敞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对了,你妹子的厨艺那么强,你的手艺应该也不赖吧?”

苏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笑容敛起来,淡淡道:

“苏妙的手艺是我父亲亲传的,我可没她的好运气和天分。”

梁敞一愣,觉得她的语气不太对,但也没多想,他对苏妙的手艺很是欣赏,所以兴致勃勃起来,连带着对苏娴的这句话也感到好奇:

“原来你妹子是你父亲亲传的,不对啊,不是你才是苏家的长女吗,像这种亲传的手艺,要传也是传给你才对。”

“奴家命不好,出生时正赶上家里最穷的时候,三岁就被父母卖给地主家做童养媳了。”苏娴说这话时既没有怨憎情绪也没有自哀自怜的感觉,很坦然,很平静。

“童养媳?”梁敞愣住了。

“官人不知道什么叫童养媳?”苏娴似笑非笑地问。

梁敞并不是不知道童养媳,只是岳梁国近些年已经恢复了元气,百姓安居乐业,很少会有人再卖儿卖女,童养媳这个词儿已经成为过去,梁敞以前只是听说过,当时觉得这种婚嫁模式对女孩子来说有些残酷,却没想到童养媳这个陌生残酷的名词居然化成实体坐在他身旁。童养媳和卖身为奴的女孩子还不相同,卖身为奴的女孩子需要能干所以年龄相对要大一些,童养媳的最大功用是为了做媳妇,购买时年龄越小卖价越便宜,买回家只要给口饭吃教导妇德,等稍长一点帮婆家干活为婆家传宗接代就行了,然而在被教导的过程中与教导奴仆时的过程同样残酷,在这个期间,幼小的心灵会遭受多少恐惧和痛苦可想而知。

眼里掠过一丝怜悯,却又觉得表现出这样的怜悯反而会给对方的心里造成更大的伤害,于是笑了一笑,不再说话。

两人陷入沉默。

这沉默让梁敞觉得别扭,总觉得这样僵硬的气氛是因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造成的,顿了顿,想要转移话题似的笑道:

“那你可会煮菜?”

苏娴笑笑,将一双雪白如玉的手伸出来。放在自己眼前展示一番,略带着一丝自得,勾着唇角说:

“奴家为了保养这双手已经不沾春水许多年了,奴家这辈子都不会再下厨房,不会再为了那不值得的人。”

不知为何,听到她说“不值得的人”时梁敞有些刺心,心情突然变得不愉快起来。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道闷雷。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热闹的庙会一下子变得肃静起来,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和欢笑。全都仰起脖子望向忽然变得阴云滚滚的天空,紧接着只听哗地一声,瓢泼大雨从天而降,雨急似箭。茫茫如烟,滂沱的大雨筛豆子似的往下掉。打碎了尘世间和谐热闹的气氛,惊起拥挤的游人作鸟兽散。

梁敞和苏娴坐在长凳上吃鸳鸯酥,被突然从天而降的大雨浇了个透心凉,梁敞一愣。苏娴的反应却比他快,拽起他的胳膊就往前跑,跑了一半。梁敞发现她的奔跑根本就是毫无目的的,于是顺势将她的胳膊一拽。拉着她就往圣母庙后面的凉亭跑。

苏娴被他拉着,跌跌撞撞,一路小跑飞奔到凉亭里,等到了凉亭时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夏装本身就薄,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将那一身曼妙的曲线完美无瑕地衬托出来。苏娴并没有注意到,正拿着帕子擦头发上的雨水,梁敞的眼神在她身上不经意掠过却敏锐地注意到了,好像是生平第一次能够在第一时间敏锐地捕捉到女性在不经意间暴露出来的曲线,只觉得心头一跳,耳根子竟然开始发热,尴尬地转移了目光,略感狼狈地轻咳了两声。

“官人,瞧你,头上全是水,奴家帮你擦擦。”苏娴收拾完自己,望过来时见他只顾着转头,笑盈盈地凑过来,拿帕子要为他擦拭脸上的雨水。

因为她突然出声,梁敞惊了一跳,下意识回过头来,眼睛居然正对上她粉色的罗衫下那春光无限好的“峰峦”,鼻尖微热,心比刚刚跳得更快,匆忙偏过头去,下意识倒退半步,离她远点。

“官人?”这一回苏娴是真没发现,不解地望着他,满脸莫名其妙。

梁敞别着脑袋不去看她,默默地脱下外衣,递过去。

苏娴心中虽愕然,却顺手接了过来,等到拿在手里下意识将自己打量了一遍时,这才明白过来。心中有点想笑,她不是很介意这个,他却分外介意。这个男人果然很奇怪,但是却让她觉得欢喜,不是因为这个动作她觉得欢喜,而是看着他她心里很欢喜,不管是他生气也好高兴也罢沉默不语夸夸其谈还是对她冷嘲热讽,甚至只是他对她的一个微小的回应,不管这个回应是好还是坏,只要映入她的眼,她都会觉得非常有趣,并且……欢喜。

不知从何时起,可以这样说,纵使他不是她最大的快乐源泉,他却是她最大的快乐源泉之一。

苏娴笑盈盈地将梁敞的外袍披在身上,才要说话,就在这时,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响起,有两个人突然出现在先前霎时寂静下来的圣母庙后院,那两个人亦是一前一后,风风火火地从雨帘内冲进凉亭,溅起了许多水花。

苏娴起初愣了一下,待看清冲进来的人到底是谁时,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讨厌,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新买的衣裳都湿透了!”苏妙站在凉亭前抖搂着衣服上的水珠,扁着嘴,不高兴地抱怨。

回味从袖子里抽出帕子,给她擦拭着落在额头上的雨滴。

苏妙扬着一张小脸让他擦,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嘻嘻一笑,就在这时,忽然察觉到凉亭内还有两道目光正鄙视地看着他二人,狐疑地望过去,对上并排站在一起的两个人,一双大眼睛更明亮地忽闪忽闪忽闪,紧接着笑嘻嘻地问:

“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回味的脸色没有半点变化,显然他知道亭子里还有别人,只是不想理会。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儿?”苏娴惊讶地问

“小味味说今天圣母庙有庙会,我们吃了晚饭就来逛庙会了,倒是大姐你,你不是说你出来拿改好的裙子么,怎么会跟文王殿下在一起,还穿着文王殿下的衣裳。”苏妙用一双大大的眼睛狐疑地在他们两个人中间扫啊扫,似笑非笑地问。

梁敞被她用充满了探究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不知为何竟然有种心虚的感觉,耳根子微热,偏过头去,佯作咳嗽。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才要说话,就在这时,又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冲破雨帘飞奔进凉亭里,用力抖搂身上的水珠子。

苏妙和苏娴同时望过去,同时狠狠地抽了抽眉角,异口同声地问:

“你们俩怎么会在这儿?”

后闯进来的人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亭子里还聚了一堆人,目露惊诧,在看到这一堆人还是自己的熟人时,纯娘的脸刷地涨红,匆忙摆着双手,磕磕巴巴地辩解道:

“我和他是在路上碰见!真的是碰见!他又去偷瞧陆慧了,我是在街上碰见他的!”

纯娘到底还是一个青涩的姑娘,遇上这样的事,生怕被人误会了清白,在把自己摘出去的同时把文书也给卖了。

文书脸刷地黑了。

纯娘说完了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慌忙捂住嘴唇,望向文书,眼里露出一抹歉意。

文书白了她一眼。

苏妙和苏娴则还不等纯娘说完,便齐齐望向天空中的烟雨蒙蒙,过了一会儿,无聊地叹道:

“好好的庙会下大雨,真扫兴!”

“这一时半会的,雨也停不了。”

话说完,苏妙和苏娴对视了一眼,顿了顿,苏娴问:

“带花牌了吗?”

苏妙的手从袖子里一掏,掏出一把花牌。

苏娴双手一拍,大声道:“来来来,斗花牌,斗花牌!”

“好好好,斗花牌!”纯娘是个爱玩的,一听说“斗花牌”早就忘了自己刚才得罪过文书的事,开心地嚷嚷起来。

文书又白了她一眼。

“官人,斗花牌吧!”苏娴挽起梁敞的胳膊,笑靥如花地说。

苏妙和回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斗花牌?”梁敞从没听说过这种只在江南流行的纸牌游戏,惊讶又好奇。

苏娴只是笑,拉着他坐在凉亭里的石桌前,苏妙牵着回味的手坐下,纯娘看习惯了,下意识伸手去扯文书,却被文书没好气地挣开,肯定是还在记恨着先前纯娘的多嘴。

这男人真小气,纯娘白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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