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诡异的静止画面过了数秒。
“不,不,你......不行!没有意义,没有意义的!”
“你阻止我埋葬这个拙作,可以!可它依旧也上不到最上面!它上不去的!......独裁分子!你被感染了这种愚蠢!你的押注没有意义!因为你下注的时间错了!......现在唯一有意义的就是你我坐下来再组一局,再赌一局!否则!......这个愚蠢的东西,这幅愚蠢的作品!它只会悬停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垃圾时间里!......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和之前没有任何任何任何的区别!!!”
此人气急败坏地咆哮起来,声带仿佛撕出了血沫!更大的惊涛骇浪,更多的扭曲不可言说之物发了疯一般地涌了过去!
但连“午之月”和“真言之虺”的气息都被牢牢压制,这一切确实并没有什么意义,波格莱里奇托举教堂的手臂稳如磐石,甚至另一只手四处挥刀劈砍出的毁灭性的风暴,都未见丝毫减弱!
整座教堂下方的浆液直接被绞尽成灰、湮灭成空,直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空腔”!
而伴随着“殉道之火”的燃烧,带有无数管制含义字符的光幕开始在教堂外壁凝结成形。
就像锅炉外壁经煅烧板结后留下的、已与本体无法分割开来的遗产的余烬。
蓝黑色礼服化为虚无后,紧接着是右边手臂,以及手里握持的“刀锋”。
这只手臂和刀子在最后之际,仍朝着滥彩浆液海洋远处的一点,示威似地指向了过去——直接对着危险分子的喉咙。
即便随即湮灭成灰,也足以令任何将这一幕映在脑海中的人望风下跪。
波格莱里奇那告诫般的残酷言辞响彻天际之外,也从四面八方灌入了上方教堂之内!——
“范宁,拿出你的底牌,继续。”
“跟随我押注。”
“它必须上去。”
如利刃又如风暴的“殉道之火”在下一刻淹没下颌,吞噬头颅,包括那双带着残酷管制意味的眼睛。
祂反叛了祂自己,镇压了祂自己,由此及彼,直至世界。
最后一秒,是始终托举的左手位置。
手掌在淡青色的烈焰中深深嵌入了基座,烈焰即将熄灭的刹那,那只手的虚影似乎略微“回溯”凝实了一瞬,做出了一个最后的处刑般的上推动作。
溶解旧世界的浆液海洋凝固了,有如结块的血污般凝固了。
下方的海洋化作了无垠的大地。
大地具备多重意义上的解读或特性,依照年景、地域和后来者教义的不同而有不同,但必须共同遵守“无可下沉”的秩序之遗产,即便是出现地震、盆地或湖泊等事物,那也只不过是试图反叛的一小部分。
如在其下,“烬之准则”化为最沉重的基石与最冰冷的枷锁,永固于地脉与岩浆之中;如在其上,隐喻管制的条例与字符在向上托举的同时,也如最坚固的秩序铆钉般嵌进了教堂基座最底层的石料里。
月亮与蛇因颤栗而摇摇欲坠,那些一直拖拽的“腔肠”也放弃了抗衡,但F先生本身仍在笑——从这片已固化的无垠大地上所残留的、一些分散的“滥彩水坑”中,传来了此人神经质地笑声。
“哈哈,呵呵,嘿嘿......哈哈哈哈,这都是些什么啊,什么xx玩意儿......亵渎的作品、愚蠢的押注、不上不下的垃圾时间......”
是的,这股由“殉道之火”带来的托举之力无比强横,强到连现存的任何见证之主都在为之颤栗,而且,由其固化所产生的此片“无垠之大地”,让教堂即便升不上去,也不至坠落至深渊。
是的,没错,是的。
但“终末之秘”同样在变强,因为它在接近“穹顶之门”,它离那个被毁灭的“聚点”在变近。
接近,“蠕虫”则肥壮,远离,则干瘪。
这是悖论的事实,不会有任何改变的事实。
托举之速在变缓,在某一刻起,定会形成僵持,若继续,就下坠,若滞留,那便滞留,谁也对其无可奈何。
所以它应该就那样了。
它也就那样了。
教堂内,范宁站在圣礼台上,双目看着前方,表情看上去还算平静,看的那里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一呼一吸,胸膛明显地起伏。
“‘烬’之准则高过一切,包括我。”
“拿出你的底牌......跟随押注......必须上去......”
是的,终于,大敌死了,这个独裁分子现在死了。
但是即便是最后一刻,范宁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他只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所谓“更大的代价”,什么又叫做“出现了另一种更恰当的支付形式”!
从讨论组的艺术管制、到器源神残骸的收集计划,从那些无计其数的死伤、到丰收艺术节后的十日登塔行动,原来,特巡厅的最终计划早已注定,都是命定。
此人要么就是按原计划上到最上面去,以自身为代价,带着所谓“四成”之把握,将那个“聚点的尸体”都给“管制”起来,要么,就是现在——确实只是“另一种支付形式”,一种经祂冷酷的殉道计算后,把握更高的形式——范宁现在只觉得除了教堂本身“变轻”了一点外,一切都在变得更加沉重......他最后不仅清晰地听到了那句话,甚至可以完全想象出波格莱里奇背后冰冷告诫的言外之意,“这些,又算得什么,连我自己都可以死,为什么那些之前的人就不能去死!”
管制高于一切,死了又怎么样!死人如何反省,死人如何悔及过往,死人如何为其他的死人买单!更何况,又有什么需要买单的!
唯一必须兑现的、退无可退的、毫无商榷余地的,就是现在的所谓“拿出底牌”,所谓“跟着押注”!!
底牌,呵呵,押注,呵呵......范宁莫名笑着,双手有些疲惫地进拍。
他仰望着那教堂穹顶高处,凝视着由自己创造接引出的“荣光圣母”,指示众赞歌在“千人”之合唱席位中轰然爆发。
那里除了仍在病态且茫然搏动的“三尖之瓣”,其实前后左右都并没有什么其他有形的东西。
但“荣光圣母”提供了一直以来源源不断的升力,造就了这教堂往外延伸的如此盛景,令这新世界的种子绽出了悦人的新芽,祂一定是实证生效的,祂一定已经神秘而真实地存在着。
范宁还是想虔诚地向祂祈祷。
渴慕地向她倾诉。
“请仰望救主的眼睛,所有忏悔的弱者,
来承接这升高的命运,心怀感激,超脱凡尘,
每个悔悟的心灵,都愿为你效劳,
我的女神呵——舍你其谁!请永远庇佑我!”
男高音们领衔了这段光辉的众赞歌,“崇拜玛利亚的博士”主题简直发展到了一种五体投地的程度。
他们不断重复着“仰望”之词,合唱团则以“来吧”形成对位回应,旋律正是此前“深渊神父”那充满渴望的曲调。
整座教堂的提升速度虽在放缓,但有什么理由拒绝将其称为伟大的终段呢?
依旧可以啊。
“押注跟完了吧?嘿,那就这样吧。”就连危险份子都准备鼓掌致敬了,此人的声音除了变得神经质外,同样带着极度的疲惫,绝不是装出来的,他的消耗非常之惨烈,而且好像受到了某种隐隐的深层次束缚,“停在这里吧,就停在这里吧,伟大的作品,拙劣的审美,崇高的牺牲,可笑的悬浮位置,哈哈,哈哈,范宁大师,若放在尘世的音乐厅,这场门票我至少出价千镑,喊出十句以上‘bravo’,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