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柘闻言脸色难堪，幽幽说道：“她哪是看不上贺礼，她是看不上我这个父亲，看不上施家。”
施元音垂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悄然捏紧，“父亲这么说，女儿也不好辩解，毕竟父亲若是觉着我看得上施家的话，也不用亲自跑上京城一趟了。”
“你…”施柘瞧着女儿嘴角边明显的讥讽之意，太阳穴猛的抽搐几下，“这就是你跟父亲说话的态度？”
施元音往后一靠，目光骤冷：“父亲当初在施家，对我这个嫡女似乎也没什么好态度。……父亲，您有把我当女儿吗，你可知官员私下经商是什么罪名？”
施柘沉默。丘氏却急得满头大汗，来上京城本来就是求人的，施元音已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得罪了她，丘家和施家就真的完了。
“世子妃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你确实是主君的亲女儿啊。”丘氏在中间打起圆场，随后又对施柘道，“主君也真是的，您和世子妃难得见一面，应该好好说话才是呀。”
施柘道：“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我就一句话，施家你到底帮还是不帮，你别忘了你也是施家人。”
“父亲这是在威胁我？”施元音面不改色，冷道，“偏偏我最不怕威胁。”
“嘭——”
施柘拍案而起，“你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要置施家不顾吗，你明知官员私下经商没有好下场，不是被流放就是被查封全家，你是施家的嫡女，说不定也要受牵连，你可有想过后果？”
“施家嫡女？”施元音嗤笑一声，“父亲不说我还忘了，毕竟您膝下没有我照样儿女双全。”
“你！”施柘的话卡在喉咙里，不阴不阳道，“我生了个有能耐的女儿，一朝飞上枝头，就敢忤逆生父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当我没你这个女儿！”
施元音脸色僵硬，“父亲说的可是真心话？”
丘氏暗觉不妙，抢话道：“当然不是真心的！”
她扭了一把施柘的胳膊，道：“主君怎能对世子妃说这么重的话，世子妃说到底年纪还小，您做父亲的该多包容些呀。”
施柘好面子，是拉不下脸跟施元音讲好话的，冷哼道：“她这丫头翅膀硬了，看不起施家，连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放眼里。”
施元音大睁着杏眼，不知不觉间眼前模糊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气愤，同样的，她又觉着无可奈何。
她本就是没有父爱的孩子，有什么资格伤心父亲不爱自己。
丘氏见这对父女剑拔弩张的，心里急的不行，左右劝说道：“主君别生气了。世子妃也别把你父亲的话放在心上。对了，你来之前我叫人做了丰州的甜糕，你离开江南后想必就没吃过了吧。方妈妈，快去端一盘来给世子妃尝一尝！”
方妈妈赶紧去端甜糕，再进屋时，气氛依旧古怪，她讪笑着将甜糕放到施元音身前的案几上，道：“世子妃尝尝吧，做这个甜糕的女使是丰州余香坊的，手艺最是正宗。”
施元音默默用丝绢抹去脸颊上的泪珠，瞄了眼那盘甜糕，冷不丁道：“来上京城还专门带个做甜糕的女使，父亲待大娘子真好。”
丘氏仿佛听不懂她话中的嘲讽，笑吟吟地摸了摸肚子：“主君体贴，念着我怀有身孕还不辞辛苦来京城。”
施元音浑身怔住，看了眼丘氏的肚子，心里有说不上来的感觉，转而拿起一块甜糕吃了一口。
确实很甜，很好吃。
——
——
夜色渐渐沉下。
施元音在东院小阁独自待了许久，才回北院，顺道还去了一趟厨房端了盘糕点。
绕过一面水墨屏风，施元音就瞧见坐在花窗下的谢只，他似是才沐浴过，白皙的肤色透着一股玉色水汽，浓黑如墨的长发仅用一根丝带束缚着，身上罩着宽大的暗红色披风。
边上是一盏半人高的落地连枝灯，微光洒在他身上，清妍绝伦。
不知为何，施元音看他像是有心事，周身都弥漫着低气压。
施元音款款上前，“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让人做了糕点，要尝尝吗？”
“你做的？”谢只问。
施元音笑容凝固一瞬，将食盒打开取出糕点递到谢只面前，小声咕哝：“我哪会做糕点。”
谢只扯了扯嘴角，拿起一块糕点尝了起来，漫不经心问道：“看你样子好像有话对我说？”
“……有吗？”施元音面色紧绷。
好吧，她怂了。
她确实对谢只帮助施家这事有所迟疑，毕竟施家犯的错不小。
谢只听出她语气里的僵硬，抬眸道：“没有吗？”
这话隐约带着试探。
不知是不是错觉，施元音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施元音抿了抿唇，说道：“我父亲来上京城了。”
谢只：“是为施家的事来的？”
施元音瞪大眼，“你……你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施家的事传到上京城了？
完了……
谢只见施元音顿时面如死灰，荏弱可怜，暗暗勾了勾嘴角偷笑。
他怎么会不知道，上辈子的事他都在她梦境里看过一遭，掐指算算他也能猜到快到施家出事的时候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谢只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懒洋洋的随口一句“猜的罢了”。
“……”
“阿只，你能不能帮我瞒下施家私下经商的事。”施元音黛眉紧蹙，“我父亲为官几十年，向来作风清廉，这次与大娘子娘家一起经商，实在是一时糊涂。”
施元音的声音轻如蚊声，底气不足到整个人都萎了，眼睛也不敢去看身前的男人。
谢只见她这般示弱，心里莫名不得劲。
明明都是夫妻了，怎么听她这语气，就像是不相信他会帮施家，不相信会帮她似的。
“你想让我怎么帮施家，徇私舞弊？”
施元音眉头紧锁，“我原也不想接下这个麻烦的，毕竟这事确实挺棘手的。”
谢只凝视了她一会儿。
少女白皙的脖颈连跳动都那么羸弱。